程绍禟转过身来,眉头微微拧着, 深深地凝望着她, 良久, 低低地叹了口气:“好。待将太子平安地护送回京后,咱们便回家,我依旧当我的程捕头, 你若喜欢, 也可以继续去做你的生意。”
凌玉终于松了口气, 阖着眼眸轻轻地靠着他的肩头, 喃喃地又道:“娘说想再要个小孙女, 可我觉得还是再要一个儿子,接着再生一个女儿比较好,这样一来,女儿就有爹爹和两位兄长护着,将来也不会怕被人欺负,你说是不是?”
“女儿也好,儿子也罢,都是咱们的孩子,我一样会疼爱他们。”程绍禟难得见到她这般脆弱,又似是相当不安的模样,探出手去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脊,“睡吧,这两日必是累坏了吧!”
“是啊,可把我累坏了……”凌玉低声说着,困意袭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到了与褚良约好的换班时辰,程绍禟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细细地为那母子俩掖了掖被角,推门而出,来到了甲板上。
褚良盘膝而坐,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他,握着剑柄的手也松了开来。
“褚统领,我来接班了,你回去睡吧!”
“不忙,这会儿我也睡不着,不介意的话便坐下来说会儿话如何?”
程绍禟并无不可,学着他的模样盘膝坐到了甲板上。
“妻子能干贤惠,儿子聪明伶俐,程兄弟乃是有福之人。”许是月色柔和,褚良脸上的神情较之白日里也添了几分温和。
“褚统领过奖了,山野小子淘气不懂礼数,若是有什么冲撞了殿下,还请统领看在他年纪尚幼的份上,在殿下跟前美言几句,好歹宽恕于他。”
褚良摆摆手:“程兄弟多虑了,殿下不会与一个小孩子计较。”
况且,这一路上有个活泼大胆的小家伙在,倒也添了几分趣味,让人觉得这凶险的前路仿佛也不是那般可怕了。
程绍禟不知他的想法,只与他左一句右一句地闲聊着,不管是对他们主仆此番遭遇,还是太子赵赟之事,均是只字不提,完全没有半分兴趣。
褚良有意无意把话题往京城的繁华、太子府的权势风光上引,却发现每一回都被程绍禟不动声色地岔开。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想了想,仿若不经意地问:“待此番护送殿下平安回京后,程兄弟有何打算?”
“自然是归家去。”程绍禟简单地回答。
“凭你的身手,大可留在京城一展拳脚,必有一番前程。”
程绍禟微微一笑:“人各有志。”
“好一句人各有志。”褚良叹息一声,随即别有所指地又道,“只是,程绍禟可知道还有一个词,叫身不由己。”
说完,他拍了拍程绍禟的肩膀,起身拂了拂衣裳,缓缓地进了船舱。
程绍禟紧紧皱着双眉。
身不由己么?人活一世,最最怕的便是身不由己这四个字。
因为,这四个字往往便代表着无能为力。
在船上的第一个夜晚,便这般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想不到这船娘还有这么一手好厨艺。”接连吃了两碗鱼粥,赵赟才放下碗,拭了拭嘴角,难得地夸赞道。
自从遭遇此番劫难而来,这还是他唯一觉得能下咽的食物了。
“公子若是喜欢,不如多吃几碗,程家娘子煮了不少,够大伙儿吃的。”见他不像早前那般食不下咽,褚良暗暗松了口气,将试毒的银针收起,忙道。
“这粥是那个妇人煮的?”赵赟有些意外。
“是的,程娘子一大早便起来给大家准备早膳。”
赵赟似笑非笑:“看来我还是沾了他们父子的光了。”
他可不会认为那妇人会这般好心亲自下厨煮东西给他吃,必是心疼相公儿子之故,想给他们做顿好吃的补补身子。
褚良装作没有听到他这话,连忙又替他盛了一碗。
不管那妇人是出于什么原因下厨的,反正有得吃不就得了?
确如赵赟所言,凌玉是因为心疼程绍禟父子,这才主动帮船娘做早膳,想着尽量给他们父子做顿好吃的,只可惜船上最多的便只是鱼,故而她干脆便煮了些鱼粥,细心地挑去了鱼骨头才盛到小碗喂给小石头。
赵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小家伙吃得心满意足,乌溜溜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新月的模样。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过一碗再寻常不过的鱼粥,也值得他高兴成此等模样?这山野人家的孩子果然容易满足。
凌玉察觉他的到来,欠了欠身便当是见了礼。
赵赟倒也不甚在意,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凌玉耐心地喂儿子用了大半碗粥,叮嘱他好生坐着不许四处淘气,这才收拾着碗筷拿到后舱去洗。
“爹爹坐在这儿的。”赵赟透过窗望向白茫茫一望无际的河面,想着自己此番的遭遇,眸色渐深,孩童不高兴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头一望,见不知什么时候小石头跑到了自己跟前,正鼓着腮帮子不高兴地瞪着自己。
他冷笑一声,视若无睹地再次转过头望向窗外,耳朵却竖了起来留意着小家伙的话。
“爹爹坐这儿的。”小石头见他不理自己,急得伸手去拉他。
手臂被软软嫩嫩的小手拉着时,他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拂开他,却又不知为何止了动作,任由小石头抱着他的臂想将他拉起来。
片刻,他陡然伸出手去,直接把小家伙拎了起来扔到对面的长椅上:“你这小子好大的胆!竟敢赶孤走?孤就偏要坐在这儿,你能奈我何?”
小石头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睛,小手指指着他忽地脆声道:“坏蛋!”
“你敢骂孤?!”赵赟像被针刺中了一般,‘嗖’的一下便弹了出来,凶狠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