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又默叹,一会儿阿宝知道了,怕是又要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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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殿里头,杜贵妃正慵懒地依在贵妃榻上翻着话本子,她近来身子总有些发懒,即便外头春光明媚,她竟一点心思也没有,往年,她还总闹着要陛下陪她出宫去玩。
墙角的铜麒麟小香炉里正燃着苏合香,轻轻袅袅的,外头树影晃动,映在琉璃窗上,晃得人眼睛发晕,杜贵妃揉了揉眉头,到底惦记着一会要去见阿姐,不敢就这般昏昏睡去。
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话本子,忽听见外头宫女在齐呼着“陛下万岁万万岁。”
微微愣了一下,正准备起来,想到陛下近日做的混账事,心上又有些不痛快,依旧半倚在贵妃榻上,继续看着话本子,这是近日底下的人才帮她淘到的一个话本子,写的是一个被抄家的小郎君在沦落为奴后,遇到了昔年的心上人,故事倒是不俗。
元帝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贵妃一手托着脑袋,一手翻着话本子,垂散着头发,刘海覆了右边一小半的光洁的额头上,慵懒得像一只小橘猫,不由摇头道:“阿宝,今儿个可是淑母妃的生辰,你怎地还在殿里呢!”
阿宝眼皮抬也不抬地道:“左右从长宁殿到升平楼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元帝近前将阿宝抱了起来,软腻的手感微微一碰触,便有些舍不得松手,抱着阿宝坐在了榻上,刮着她翘挺的鼻子宠溺地道:“都快三十的人了,整天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阿宝眸子微暗,“左右又没有孩子,还不如自个养自个。”
“阿宝!”元帝微微提高了声音,似乎有些不悦,不过阿宝依旧垂着脖子,没有理他。
元帝知道她为着他要纳丹国的小娘子为妃的事儿和他别着劲,他最看不得她暗暗无光的样子,怜惜地道:“阿宝,说来惭愧,到底是我负了你。”
杜贵妃听他话音有些萧瑟,心下也有些不忍,明明当年他们那般相爱,不过十四年,两人之间竟已蹉跎成这般,偏着头,半认真半玩笑地道:“陛下,大概到底是江山比阿宝重要,亦或许,朝堂上的一位要员也比阿宝重要,如今,不轻不重的一位南院大王府上的小娘子,也比阿宝重要,这些年,阿宝在你心里的位置似乎一退再退,还是你以为,阿宝可以一忍再忍?”
江山重要,他娶了皇后,大臣重要,他纳了杨穗儿进宫,眼下又要纳丹国的小娘子入宫。
阿宝说着便红了鼻子,也不管陛下今个穿得是什么,眼泪鼻涕就往他身上蹭,她自来刁蛮,元帝一身红袍给她蹭得皱巴巴的,还是只急着给她擦眼泪,哄道:“可别再哭了,我刚远远地看见惠妃往升平楼去了,也不知道你阿姐到了没?”
“呼”地一下子,阿宝猛地站了起来,自个用绢帕抹了泪,喊着外头的宫女进来伺候她净面梳洗。
动作一气呵成,仿若精灵附体,饶是元帝已经见识过多回,还是有些傻眼,刚刚他似乎已经在进行自我谴责?
阿宝吩咐了宫女后,瞪了一眼元帝,哼道:“这般重要的事,哥哥也不早说!回头我阿姐吃了亏,我可不饶你那心头好!”
元帝笑着应道:“嗯,不饶,小祖宗你厉害!”
阿宝咬着唇,红红的眸子里泛了一点笑意,扭身进了里间,让宫女帮她换衣服,一边吩咐一等宫女如非道:“快去太后那里看看,什么时候往前头去。”
不过须臾,杜贵妃就妆扮好了,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羊脂白玉簪子绾起,面上敷了淡妆,越发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盈盈在陛下跟前转了一个圈,玫瑰色绣着芍药花的十六副罗裙,层层叠叠地在元帝跟前荡漾开。
升平楼里杜氏端起面前楠木雕花长几上的茶碗,微微抿了一口,便听宫人唱喝:“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庄淑太妃娘娘吉祥,瑞和贵妃娘娘吉祥、贤妃娘娘吉祥。”
杜氏带着言倾饶过小长几,跪在了大殿中,“太后娘娘千岁,庄淑太妃娘娘吉祥,皇后娘娘吉祥,瑞和贵妃娘娘吉祥、贤妃娘娘吉祥。”
顾言倾垂着头,眼风隐约看见紫色、芙蓉色、杏黄色、玫瑰色的裙裾细细窣窣地从眼前拖曳而过,一阵淡淡的脂粉味袭来,顾言倾不由微微屏住了呼吸,等众人到上首坐下,才小心翼翼地喘了气。
沈太后往底下一看,见众人都是姹紫嫣红、珠翠环绕,一时看得都有些晃了眼,笑道:“都快快起来吧,好些日子没这般热闹过了,我今个也是沾了太妃的福气。”
庄淑太妃笑道:“姐姐这话说得,还是姐姐心疼妹妹,给妹妹这份脸面。”庄淑太妃显然是真的高兴,眉眼俱是笑意,又对皇后娘娘道:“也是劳累了皇后。”
“这是臣妾该做的,淑母妃折煞臣妾了!”因着沈太后看顾淑太妃,连带着皇后自来也给淑太妃两分脸面。
一番寒暄过后,便有宫人端着漆红镂金食盒过来,不一会儿顾言倾身前便摆了杏仁奶茶、御膳豆黄、莲蓬豆腐、八宝野鸭、奶汁鱼片、绣球干贝、八宝兔丁、玉笋蕨菜等,随着小黄门唱喝:“开宴!”
上头的皇后娘娘起身道:“臣妾敬母后和淑母妃一杯,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淑母妃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沈太后和淑太妃笑呵呵地饮下,接着大殿中央便有乐伎舞姬上来表演助兴。
杜氏怕言倾吃不好,示意银九将那味淡不粘口的豆腐、笋片往言倾跟前挪,低声道:“怕是要两个时辰呢,多少吃点。”
顾言倾微微点头,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箸笋片,看着眼前身段婀娜的舞姬甩着长长的水袖在大殿中央旋转,暗道似乎是结合了丹国的胡璇舞,裙摆倒是旋裙,只是那杏黄短衫倒比前些年宫宴上的服装更透了一些,隐约可见舞姬胸前的一片玉雪,暗戳戳地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后宫子嗣稀薄,沈太后出了此招。
今儿只开升平楼的宴席,不似从前官家尚要在集英殿里头宴饮大臣,是以今个的每一道菜倒似是刚出锅的,有些微微烫口,笋片当真如玉一般,顾言倾一早便起来,又是下跪又是高呼千岁,当真有些饿了,一连夹了几箸,却也是缓缓地咀嚼,
这大殿之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吃了几片,便也不敢多吃,正待放箸,忽然面前多了一碟子玉笋出来,小宫娥轻声道:“景阳侯夫人说见小娘子喜欢。”
顾言倾抬眸看去,魏静晏正缓缓地喝着杏仁奶茶,似乎这一碟子菜和她没有关系一般,顾言倾低声道:“帮我谢谢侯夫人。”
又忽地上头的陈贤妃笑道:“母后,宫里的这些乐伎、舞姬的歌舞都看得有些乏味了,莫如让诸位小娘子们表演?”
皇后笑道:“还是妹妹有心,臣妾添个彩头……”
皇后后面说了什么,太后又说了什么,顾言倾已然都听不见了,脑袋“嗡嗡嗡”的,她昨夜里便提了心,害怕又要上去表演,她在顾家十三年,琴棋书画都是按照正经的侯府小娘子的教程学的,虽说并不甚出彩,但是应付这些场合却是堪堪够的。
只是眼下,她却一样也做不得,不然,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众人将她往顾言倾身上联想了,汴京城里勋贵之家的女儿学得东西都是一个套路,礼仪要请宫里的嬷嬷来教,书画要研磨大家的,琴也是汴京城里的名师指点,她身上积淀了顾侯府太深的印记。
蓦一抬头,便撞见上位一身玫瑰色襦裙的,似乎是贵妃娘娘,一双清亮的眸子正含笑的看着她。
第46章 突破口
那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好像一直滋养在山林中间, 从来不曾被这俗世沾染过,顾言倾暗暗惊讶于这许多年来,贵妃娘娘仿佛不曾变过一般, 正看得出神, 忽见贵妃娘娘对她眨了眨眼。
顾言倾手里夹着的一箸玉笋“啪”地一声掉在了小几上,后头侍候的宫女忙过来用绢帕将那一片玉笋收拾走了。
只听上头贵妃望着顾小娘子启唇笑道:“挨着林夫人坐着的, 可是阿姐新收下的义女?”
当真是巧笑倩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