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杳换了件衣裳,出门径直往松鹤堂而去。
顾王氏一夜不曾好睡,昨日在齐王府大闹了一场。
齐王强要姜红菱不成,却反被顾思杳折断了胳臂。齐王府中乱作一团,好容易侯府众人才在毓王斡旋之下自齐王府脱身。
回到侯府,顾王氏便听闻顾思杳抱着姜红菱进了坤元堂再不曾出来。思及姜红菱那时的情形,她也猜到这对男女要做什么,骂了几句无耻放荡,便没再去管他们。
这老妇原本的主意,是要把姜红菱送给齐王,一来好搭上齐王府这条线,二来是断了顾思杳的念头,谁知竟弄成这样,不止事情不成,顾思杳还伤了齐王,真正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心神不宁惴惴不安,一则恐齐王府上门兴师问罪,二来又怕顾思杳与她为难。
这念头才冒出来,顾王氏便觉荒唐,她是侯府的老太太、老封君,竟然如今要看一个孙子的脸色!然而荒唐之余,她又感深深的无奈。侯府已不在她掌控之中了,她也根本辖制不了顾思杳了。
一早起来,天色才亮,她便打发人连连去打探坤元堂的情形,得知顾思杳往这边来时,便慌忙吩咐底下人称自己得了急病。
春熙立在门上不住张望,一见顾思杳到来,连忙说道:“二爷,老太太昨夜着了风寒,此刻躺着不起来。二爷还是……”她话未说完,顾思杳已将她一把推开,大步迈过门槛。
院中的丫鬟小厮,本是得了顾王氏的吩咐,要拦他。
但一来他才是侯府未来的主人,二来众人触及顾思杳脸上那寒冰一般的神情,竟谁也不敢动弹。
顾思杳驻足院中,将这院子并院中众人一一扫过,薄唇微启,一字一句吩咐道:“将这松鹤堂中所有的家人尽数拿下,押后待审。再将这院中门窗拿木条钉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人出入。”
跟来的家丁得了吩咐,拿着麻绳便上前捆人。
松鹤堂的仆婢早已听得呆若木鸡,他们跟随服侍顾王氏,在侯府仆人队伍里也是极有脸面的,差不离就是半个主子了。便是往日苏氏、李姨娘在时,都要给他们几分颜面,谁知今日竟会变作了个阶下囚!
当下,松鹤堂院中哭号求饶之声震天,然而跟随顾思杳来的家丁,都是心腹之流,哪里听他们的,甚而连春燕秋鹃两个也自屋里拖了出来,捆了个结实。
顾思杳不理这院中的热乱,走上台阶,迈步进了松鹤堂正堂。
第131章
顾思杳走进松鹤堂, 正堂上空无一人。
他调转步子,进了偏间。
顾王氏穿着家常旧衣, 依旧坐在炕上, 面上神情虽是镇定依旧,手里那串玫瑰念珠却禁不住的微微发颤。
顾思杳走到屋中, 在她跟前停住,看着眼前这老妇, 见她满面皱纹, 两鬓银白,一双眼珠昏黄浑浊, 唯独那微微上挑的眼角, 还残留着青年时的风韵。
顾思杳心中弥漫着沸腾的恨意, 比之前世得知姜红菱死讯之时, 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王氏微微抬头,看着顾思杳,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意, 扯唇说道:“思杳,什么事如此大动干戈?”
顾思杳面色冰冷:“祖母,为些什么事,您心中不明白么?”口气淡淡, 却透着森冷的杀意。
顾王氏心头突突一跳, 面上还强笑道:“你不说,祖母怎生明白?”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 厉声道:“你既然还叫我一声祖母,这长幼尊卑的纲常你想必还记着。你这样带人闯入祖母院中,还将服侍我的人尽数捆了,成什么道理?!”
顾思杳走上前来,满面凛冽之色,居高临下的看着顾王氏,说道:“我尊你一声祖母,是要你记得你的身份。你的晚辈,你不肯照拂也罢了,一定要物尽其用方肯罢休么?!”说着,他点头叹道:“我倒是忘了,祖母一向是心狠的。无论是我的母亲,还是大太太,还是红菱,都是一样的。”
顾王氏面上一阵抽搐,厉声喝道:“你放肆!那姜氏是你的嫂子,你和她偷情不伦,还不以为耻,今日竟还敢为了这个□□来忤逆顶撞祖母!你当真就以为这侯府便是你当家了,你就可以一手遮天了不成?!”
顾思杳微微颔首,一脸凉薄的说道:“不是孙儿这样以为,如今不就是如此么?不然祖母认为,还有谁能来为祖母解围不成?”
顾王氏听了他这话,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却忽而又颓丧了下去。不错,确实如顾思杳所说,如今的侯府,还有谁能管的了他?顾文成瘫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顾忘苦生死未卜,顾婳是个中看不中吃的丫头,更不济事。
如今,她是真正明白了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
顾王氏忍了几忍,脸上堆下笑来,向顾思杳说道:“想必你也是误会了,祖母怎会知道那兰姑娘竟然包藏这等祸心?原当她是引着红菱去换衣裳,谁知她竟然做下那等下作勾当。红菱是侯府的少夫人,祖母总不至于连脸都不要了。”
顾思杳唇角泛起了一抹冷笑,盛夏的暑天,竟让顾王氏发了一身冷汗。
顾思杳挑眉,淡淡说道:“前回孙儿便说过,祖母安生吃斋念佛,清静养老也就是了。既然祖母不肯,定要操心费神,孙儿为祖母身子着想,只得请祖母就此闭关了。自即日起,祖母便再不要出这屋子了。那些服侍的下人,口舌不净,怕吵了祖母的清静,也都不必了。祖母这余生,就在这屋中过罢。祖母也安心,您总还是侯府的老太太,一日三餐自是不会少了你的。”说着,他转身就要出门。
顾王氏不料他竟敢将她软禁,登时从炕上一跃而起,目眦尽裂,声嘶力竭道:“为着个浪货,你竟敢囚禁祖母!你这个忤逆犯上的东西,不怕遭报应么?!”
顾思杳步履微顿,侧首道:“若有报应,该遭罚的,必定不是孙儿。”言罢,更不停留,拂袖出门而去。
顾王氏呆若木鸡,恍若梦中,待听到屋子门窗上都传来叮叮当当的钉条声时,方才回过神来。
她惊恐慌张,六神无主,这一世只有她摆布旁人,何曾有过旁人来摆布于她?她在侯府威风了一辈子,不曾想到老来竟被一个孙辈拘禁关押了起来。
她冲向门上,猛然见大门上已被横三竖四钉上了几根木条,虽不曾封死,人却再不能出入。
顾王氏见状,又惊又怒,如疯虎一般,拍打木条,向着钉门的下人吼道:“快将这些劳什子揭了去,你们要造反不成?!我是老太太,是侯府的老夫人!你们这帮犯上的东西,不能将我关起来!”
那些人却只听令于顾思杳,无人理她,任凭她如何叫骂,充耳不闻。
待最后一根木条钉上,方才有一人说道:“老太太,你也不要恨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二爷说您是染了疫病,怕过了人,这才叫把您隔离起来。我劝您也识时务些,侯府如今是换了天了,有这安生日子过一天便是一天罢!”言罢,竟一起掉头离去。
顾王氏扒着木条狂呼大喊,却并无一人理会。
少顷,院中人一走而空,平日里门庭若市的松鹤堂,眼下竟是死气沉沉。
顾王氏趴在木条上,两眼呆滞,直直的看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粉色聘婷人影晃了进来。
顾王氏一见来人,眼里忽然亮起了神采,叫道:“婷儿,婷儿,快去西府报知你二老爷,告诉他,顾思杳那个逆子竟然把我关了起来!”
顾婷却似是没有听到,走到门边停住了脚步,两眼盯着顾王氏,目光里如带着冰棱,刺的顾王氏竟有些毛骨悚然。
顾王氏说道:“婷儿……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