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两银子?奶,您当海肠子是大风刮来的啊?您去滩涂边看了吗?挖一只沙虫,要很久的!我和小莲细胳膊细腿的,能挖几只就不错了!”余小草知道见到张氏准没好事,首先使出哀兵之策。
张氏被她堵得噎住了,半晌才瞪着凶狠的眼睛,道:“你个死丫头,分家出去胆子肥了,敢跟你奶顶嘴了!你爹娘是怎么教育你的?”
余小草脸上挂着假笑,道:“奶,我这在陈述事实呢?咋就成了顶嘴了?还是在您眼中,只要不顺着您,就是顶撞和忤逆?古人云:母不慈,休怪子不孝……不知您听了,有何感想?”
“你个臭丫头,赔钱货!你这是拐着弯儿说我不慈呢?有你这么说长辈的吗?一天不教训你,你这是要翻天啊!”张氏脱掉脚上的破鞋,就要上演全武行。
小莲赶忙拦在小妹的身前。余小草拉着她,向后退了几步,突然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吸气,柔弱地道:“奶!我身子不好,不经吓的!您要是把我吓犯病了,我可赖着你了,吃你的住你的,您还得出药钱……”
张氏被她变脸的速度弄得一怔,色厉内荏地道:“你少装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把戏,装病骗人,谁信啊!除非你死在我面前,否则……”
“谁咒我闺女呢!嫌命太长了?”一声惊雷似的粗犷声音,吓得张氏差点坐到地上。
余小草扭头一看,正是干爹房子镇,身后是从驴车上跳下来的余海。房子镇满面怒容,络腮胡子根根翘起,手中的马鞭竭力控制着才没挥向张氏。
余海满眼通红,看向张氏的目光充满了悲愤、失望和陌生。自己就这么不受他这个后娘的待见,连着儿女也跟着受牵连。自己疼在心尖尖上的闺女,竟被奶奶恶毒地咒她死在当前。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他自认无愧于余家,无愧于张氏。没分家前,他的退让他的牺牲,原来都只是徒劳,永远也捂不热张氏那颗冰冷的心。余海的心,瞬间如死灰一般:就这样吧,以后该他给的,他一分不会少;不该他给的,他一文也不会掏。他再也不会因自家伙食好一点,而惦记着那边了。因为——不值得!
张氏这个欺软怕硬的,面对怒目金刚似的房将军,顿时蔫吧下来,她期期艾艾地道:“大……大人!我……我不是在咒她,就顺嘴这么一说……”
房子镇把手中的马鞭,在空中挽了个鞭花,炸开清脆的声响。把张氏吓得又是一哆嗦,差点没尿出来。
“顺嘴一说?你咋不顺嘴让自己去死?你咋不顺嘴让你亲儿子去死?我们家小草以前身体不好,一定是你咒的!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咒骂我闺女,等着下大牢吧!”
房子镇觉得有必要吓唬吓唬这愚妇。这还有他撑腰呢,还敢肆无忌惮地欺负他家小草;要是没有他的话,他宝贝闺女不被欺负死……呸呸!怎么又提这个字了?不吉利!
张氏哆嗦着嘴,小声地道:“我……我是她长辈,骂她一句不算犯罪吧……”
“你算什么长辈?谁家长辈看着小孙女病重,却不愿意出钱给看病,逼得他们借钱去治病?谁家长辈占着儿子用命换来的三百两银子,却让他们净身出户?谁家长辈看不得自家儿孙过好日子,时不时地冒出来蹦跶一下?张氏,你只是个后娘,而且是个恶毒偏心的后娘。律法对你这样的人,是绝不姑息的!”房子镇虎目圆瞪,身上散发的威严,让张氏腿一软跪了下来。
余海把脸转向一边,沉沉地道:“房兄,且饶过她这次吧!张氏,分家的时候,契约上写的清清楚楚,我每年孝敬你们二百斤粮食,或者折合成银两。以后,多一文我都不会出的!以后,请你不要再来自取其辱了!”
面对余海,张氏窝里横的脾气又上来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哭嚎着:“老天不开眼啊——让我摊了个不孝的子孙啊!!可要我以后怎么活——”
突然,她的声音像被谁掐住脖子似的戛然而止。原来是被房子镇虎着脸的表情,给吓住了。
房子镇不耐地道:“我余兄弟按分家契约上给粮食,又没少一斤半两的,哪里不孝顺了?我看哪,比你那只知道朝家里伸手要钱的废物儿子,要孝顺多了!闺女,这老妖婆再欺负你,告诉干爹,干爹给你出气!”
说着,他弯下腰托住小草的腋下,把她举到自己骑来的高头大马上。而他,则充当二十四孝老爹,牵着马走在前面。
张氏见小草很得官爷宠爱,心中一阵打鼓,生怕自己往日对小丫头的不好,都被官爷一一记在账上以后清算。接下来的日子里,倒是老实多了。
余小草村里人羡慕的眼光里,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干爹今天的表现太给力了,那个老妖婆终于有人能降住她了,以后她们家应该回清净不少。
“干爹,你啥时候从京城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一桌好菜给您接风啊!”余小草笑得无比欢畅。对于能够降服张氏的大神,得好好地供着。
第一百六十章 刁难
房子镇在干闺女崇拜的目光里,有些飘飘然地道:“昨天晚上就到了。因为太晚了,就歇在镇上了。今天一早去了码头,被你们家的卤菜味道勾起馋虫,草草听了汇报就急急忙忙地往回赶。去京城的这几天,特想我闺女做的菜!”
余小草故作愁眉苦脸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干爹,不知道你提前回来,食材准备不充足,怎么办?”
房子镇看不得干女儿不开心的样子,忙安慰道:“乖女儿,你随便做什么干爹都爱吃!像什么蚝油生菜啦,油焖茄子啦,西红柿炒蛋啦……随随便便从地里摘几个菜,我闺女都能做出无上的美味来。”
余海看着人家俩一副父慈女孝的模样,心里酸酸的,好像最真爱的宝贝被抢走了似的。其实,女儿认了房兄做干爹,也不错。多一个人疼她,又这么维护她。唉……自家闺女跟着他,几乎没享过一天福,他真没用,连女儿都护不住!
小草似乎感受到自家亲爹低落的情绪,转身给他一个明媚的笑脸,道:“爹,今天怎么回来这么迟?难道卤菜卖的不太好?”
余海忙收拾好情绪,冲闺女挤出一个笑容,道:“卤菜很早就卖光了。不是在码头上遇见房兄了吗?寻思着家中没什么好菜,就去集市上买了几斤五花肉,还有你喜欢的排骨。”
这时候的人,买肉都会捡肥膘多的肉买。排骨都是骨头没多少肉,要不是余小草喜欢,余海也不会买的。好在,排骨价格不高,一斤肉钱能买两斤多呢!
“有排骨啊!太好了,今天中午就吃海肠排骨汤!味美汤鲜,绝对让你们吃了还想吃!”余小草装作一副欢悦的模样,想帮老爹走出低落的情绪。
余海面容微微舒展一些了,他轻声道:“海肠?对了,你们今天挖海肠,成果如何?小草从未挖过海肠,不好挖吧?”
小莲在一旁笑着道:“爹,您可小看小妹了。她比我挖的还多呢。我们是全村人力挖得最多的,卖了二两多银子呢!比你在码头忙乎一上午,赚的还多!”
余海赞许地看着一对小女儿,笑着道:“我闺女真能干!”
“那是!也不看是谁闺女!!”余小草昂起小脑袋,一副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模样。
房子镇哈哈大笑,道:“对,对!不愧是我房子镇的闺女!随我!”
余小草故意装作一副嫌弃的表情,看着他满脸的络腮胡子,皱巴着小脸,道:“干爹,我咋觉得您不像是在夸我呢?随你的话,我还能看么?”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满脸担忧。
她搞怪的神态,逗趣的言语,把大家都逗乐了。房子镇笑的声音最大,不服气地道:“闺女!你知道你干爹我为啥要留胡子吗?想你干爹年轻的时候,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在战场上被称为‘玉面小将’。我嫌这绰号太娘气,脸长的也没威慑力,便留起了满脸胡子。你干爹这胡子一刮掉,绝对不比你赵伯伯逊色!”
“不信!空口无凭,刮掉胡子见真章!”余小草一副“你在吹牛”的不信任表情,把房子镇激得差点当场就把胡子给刮了!
说说笑笑间,回到了余家老宅。刚刚浇完瓜田的余航,放下手中的扁担,听到笑声转过身来。他面带温和的笑容,道:“房伯伯回来了啊!快坐下歇会儿喝杯水。”
小草把装着沙虫的篮子提到后院井边,准备清洗干净做午餐。在井边洗衣服的柳氏,看了一篮子肥胖胖肉呼呼的虫子,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她嗔怪地小声道:“你挖这些虫子做什么?看起来怪吓人的!”
小草宝贝似的拨拉着篮子里蠕动的沙虫,略带兴奋地道:“娘,这些沙虫看着是不怎么舒服,可吃起来味道很不错的。除了做菜,还可以做成沙虫干,磨成粉的话能让菜更加鲜美呢!我去找几个竹签,我教您怎么清洗沙虫!”
余小草跑回前院,让老爹帮忙削了几根比筷子细上一半的竹签,拉起小莲就往后院跑。余海在她身后叫道:“要不要我帮忙啊!”
“不用!您陪干爹坐着喝茶吧!”余小草清脆的声音,从后院传出。
柳氏看着肉肉的沙虫,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拿起一条,问道:“这东西要怎么弄?在水里洗一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