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是名声与钱财都有那自然是更好。只不过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以她家的境况能两者取其一就算是好事了,哪还能两者兼得!
想了许多,其实也就是在一念之间而已,回过神来她递过了绣活儿:“卖、卖的,小哥给算钱吧!”
绣活始终是要卖的,不然她又用不上这些东西。而现在她和绣庄,明显是她处于劣势,那么再坚持下去就没得谈了。向来识时务的她立刻奉上了绣活儿,等着伙计给结账。
伙计捧着绣活去了柜台,张姐儿在后面跟着,就听伙计道:“掌柜的,这是这位姐儿拿来卖的绣活儿,算是中下等的活计,要算钱。”
掌柜的眼睛何其毒,一眼就看出来东西如何,于是点点头认可伙计的判断,然后道:“行吧,两个荷包...还可以,算一两五钱银子。扇套倒是好一些,支出四两银子,总共是五两五钱银子。”
伙计听完就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张姐儿,张姐儿连忙点头,然后接过了银子。这就是她这三个月功夫赚到的钱了。
两个荷包两个扇套做了三个月,这并不是她手慢,而是她做的荷包扇套就要花这么多功夫。若是一般的荷包扇套人家自己就能做,何必来绣庄买,所以绣庄买的和卖的荷包扇套都是特别出色的那种。
而荷包扇套这种小东西就是这样,真要精工细作起来常常比那些大件还要磨人,她这四样东西做了三个月并不是她手慢,就是要花这么多时间。
话说三个月赚来五两半的银子,这个收入其实已经远远超过扬州普通人了,从这可以看出来她的手艺相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不错。只要不和赵莺莺这种天赋奇高而又经历特殊的人比较,其实已经可以满足了。
五两五钱银子到手,张姐儿把这成色良好的银子放在手心看了半天,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把四两银子放进一个玄色钱袋,另外一两五钱银子则是塞进一个大红色缎子荷包。她出来卖绣活的事情她娘也知道,回家以后就会问她要钱,她当然要把打算扣留的钱留出来。
装好了钱张姐儿也没有多停留,她事情还多着呢,才懒得停留。只不过临走前看了一眼里头正在选各色络子线的赵莺莺,终于承认自己羡慕她——悠闲自在地选一些络子线,就是为了做活儿好玩儿做活儿,而不是被逼着赚钱。到了夏天因为暑热的关系不像做活计,于是就真的不做了。
她不同,这次的荷包和扇套卖掉了,回去之后她又要开始做。再加上每日做不完的家务,乏善可陈的吃穿住...她的脑子里不只一次想过,快些过这两年,十八岁之前嫁个有钱人,从此之后就摆脱现在的娘和哥哥了。在她看来,无论是她那个自忖规矩的娘,还是自以为能靠学问吃饭的大哥,都只是咬在她脖子上吸血的虫子而已!
赵莺莺拿着称好的各色线过来,正好看到了柜台上还没有收起来的张姐儿的活计。随口赞了一句不错,掌柜的听了却笑起来:“也就是卖得出去而已,真要说好的,崔七奶奶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襟,这样的荷包你要是卖我,那我才是有多少收多少。”
赵莺莺衣襟上别着一个秋香色扇形荷包,荷包不大却细致地绣着昭君拜月图,难得的是手艺出众。这种等级的荷包除非订制,不然绣庄都是不卖的——能做出这种荷包的绣娘都不会做荷包,有那功夫做别的赚钱的多。
所以除非是加钱定做,不然确实只能在有钱人家的小姐奶奶身上看到——她们都是有满屋子的丫头和针线上人的,精细地做这些东西,自然又不一样。
掌柜的这话就是说笑而已,赵莺莺捂着嘴摆摆手,把拿的东西包好,谢了又谢,人就离开了。
回到家之后让桃儿收起东西,正说话来着,忽然听到后院一阵响动,便问道:“怎么回事,倒像是劈柴的声音?”
赵莺莺家烧柴,可是不用劈柴,应该说居住在扬州城里的百姓基本上都不劈柴,他们用的柴禾稻草之类都是从牙行那里买来的。一捆捆劈的整整齐齐,哪里还用费心。所以赵莺莺听到一阵‘剁剁’声像是劈柴,才觉得奇怪。
桃儿抱着那堆络子线,笑着道:“正是在劈柴呢,后院的两棵橘子树、一棵桃树、一棵枇杷树今年春天的时候不是被虫蛀空了?反正结不出果子来了,白放着蛀倒了才是麻烦。老金干脆拿斧头给砍倒了,如今正劈柴呢!”
圆娘和金三水原是乡下庄户人家,这种砍树劈柴的活计别说多熟练了。
赵莺莺听这话却像是被提醒了什么,拍掌恍然大悟道:“我就觉得近日忘记了什么事,原来是这个——你让老金别做了,这个时候天正热,劈什么柴!真要做等到傍晚或者早上的时候做。现在先请他过来。”
虽然不知道赵莺莺找金三水有什么事,但是桃儿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地放下东西去找金三水了。不一会儿金三岁就到了正房堂屋,大概是他少见赵莺莺,这时候手脚有些局促,只跨进门槛就不再往里走了。
赵莺莺见了也没有勉强,自然道:“老金,你原是懂种植的,会不会种果树、架葡萄架?”
若是打算开出一片菜地来,赵莺莺也就不需要问了。可是她问的是果树上的事情,这就不同了,庄户人家都是种粮种菜,只有专门的果农才会懂得这些。
但是金三水很肯定地道:“会的!这些事情我在家的时候做过——那时候谁家屋前屋后不栽一些树,等到树木成熟了可以卖钱。不过最多的还是给自家儿孙攒着,将来成家的时候好盖房子使。其中也有一些人家会种一些果树,为的是有鲜果子吃。我当时是种树的好手,村里做这种事都叫上我,久而久之种果树的门道也就知道了。”
这算是意外之喜,赵莺莺本来也就是顺嘴一问,她本来的打算是问过之后就让金三水跑一趟花鸟市场那边,那边肯定有合适的苗木。然后再请一个师傅回家,可以帮着把家里的果树种了。
赵莺莺对于自家种自家摘的鲜果还是很喜欢的,所以今年春天的时候发现果树被虫蛀死了还挺在意,一直想着要补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中间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成行,然后渐渐的就忘记了。直到刚才因为外界的提醒这才想起来,赵莺莺不打算再次拖下去了,快事快办说干就干,这样总不至于又被忘记!
这样想着她就道:“到花鸟市场上给看一株橘子树,这是我喜欢的,不能少。另外再来两棵樱桃树,我没出嫁之前家里就有樱桃树,反而这边没有,实在是可惜了。还要一棵十月桃,枇杷就算了,我和本哥都不大爱那味儿——对了后院不是还活着两棵板栗树,给砍了...换成梨树。”
对于板栗这种,赵莺莺和崔本都是既不讨厌也不喜欢。不过如果有要吃的时候,她还是更喜欢买一些,而不是自家有两棵板栗树。原因也很现实,她觉得板栗树开花的时候味道太难闻了,她是在想不到当初崔本是怎么想到要在家里种板栗树的。
后面看家中树木成活都不容易,那时候她也是新媳妇,不好说什么砍树之类的话,恐怕坏了风水上面的忌讳。至于后来,她不常去后院,又有一些习惯了,砍树的想法也就没有被提起。
刚刚之所以说这个,一个是这次机会好,其他的树要重新种,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不差多那两棵。另一个就是赵莺莺打算在后院架葡萄架,还要给曦姐儿做秋千,这样一来自己一家人在后院的活动就会直接增多。让赵莺莺习惯板栗树开花那股奇怪的味道是不可能了,她干脆决定砍掉树。
金三水一寻思,劝道:“奶奶,那两棵板栗树长的可好,砍了实在可惜。要是不行的话,不然我给挖出来,送到花鸟市场上换果树也换得到。”
这是金三水体谅家里,想着给赵莺莺省钱,赵莺莺当然不会拒绝,手一挥就算是答应了。然后具体的各种事全都交给金三水打理,至于她自己,只管出钱和告诉哪些树种哪里,这些都各有不同的安排。
要说种树还是晚上好,毕竟现在天气热,要是大中午的种树,说不定半天下来苗木就晒死了。于是赶紧的金三水把板栗树给连根挖了出来,包上一个泥土团子,小心地放在一边。等到靠下午晌的时候,只匆匆喝了两碗粥,吃了一个酱菜烧饼,这就驾着家里的骡车把两棵板栗树送到了花鸟市场。
等到稍迟一些,还算是晚饭的时候就把赵莺莺要的各种苗木给送了回来,顺便还有一些木头,据他所说这是搭葡萄架要用的。其实刚刚种上葡萄藤的时候还用不着,但金三水办事利落,买葡萄藤的时候干脆买上了这个。
崔本招呼他先不忙种树,先吃饱了肚子等他和他一起干——这些树可不少,真要金三水一个人做,非得到深更半夜不可。
两个男人做事,又有圆娘在一旁帮忙,事情做的很快两个时辰出头事情就做好了,就剩下葡萄架子没有搭。崔本让金三水歇着去:“干嘛这么赶,又不急等着用葡萄架,明日剩下大把的时光搭架子。”
等到崔本回房的时候赵莺莺并没有睡,而是一直等着他。他回来之后就立刻让桃儿担热水进来,这种树可是体力活,可不是满身大汗了!
崔本洗澡的时候赵莺莺就对着屏风后头道:“明日你早些回来,给后院搭个秋千,这是我之前就答应过曦姐儿了的。也别让老金做,曦姐儿说就想要你做的,再不然就要你去请源哥儿来做。”
崔本的声音隔着屏风和热气没有那么真切,瓮瓮道:“她还真会挑!”
这里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指崔曦想让崔源过来搭秋千的事情。崔源从小就心灵手巧,不然也不会去学木匠了。他大概今年秋天就要学出师,自家开个木器行赚钱做生意。
搭秋千这种活计崔源还真做过,是替几个哥哥家里的孩子做的。崔曦也是看到了,觉得比一般伙伴家里的要强出二里地去,立刻崇拜起了崔源。这种崇拜仅次于对小舅舅的崇拜——赵茂如今跟着有名的师傅学白案,天分很好做的有模有样,每次到赵莺莺这里来都能给崔曦带来捏成动物、栩栩如生的点心。
崔本擦干水穿上一身纱料的中衣,出来的时候撇着嘴道:“告诉咱们家那个小冤家,想让她小叔来是不可能的了,她能有的就是她爹的手艺了。爱要要,不爱要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是这么说,他才是那个最娇惯崔曦了。想了想后院的安排就道:“那几个果木要长到能够遮荫那还有几年呢...明日种些长的快的竹苗下去,明年夏天要玩秋千也就无碍了。”
赵莺莺被他这一套口是心非听的发笑,强忍着不来也没必要,于是干脆笑了起来。更可乐的是崔本根本不知道赵莺莺笑什么,于是拿疑惑的眼神望着赵莺莺——赵莺莺笑的更厉害了,手上挥着帕子让他别说话。
“行、行吧,你明日给小祖宗搭秋千种竹子就是了。”赵莺莺上气不接下气道。
于是等到第二日,赵莺莺家里的后院就搭起了结实漂亮的秋千。这秋千是拿漆了红漆的木头搭成架子做成的,缠上五彩的麻绳做装饰,两边还系着彩绸。这样的秋千不仅好玩还十分好看,看到这样的秋千,原本不喜欢玩秋千的恐怕也要玩一遭。
崔曦当时就要玩,可惜被崔本和赵莺莺以晚上太晚给弄了回去。倒是他们小夫妻两个玩了一回——当然,他们的说法当然不是玩秋千。
对于愤愤不平的女儿,他们解释道:“我们是在替你试这个结实不结实,要是我们两个大人都没问题,你自然就更不成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