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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2 / 2)

而周大人定下的有钱人的标准就是经商人家,在周大人看来,做生意的怎么可能没钱——或者有那么几个没钱的,但绝大多数都是有钱的,而这就足够了。

然而事实是,在扬州这种城市里面,除了雇工和做生意的雇主之外,还有中间不是雇工也不是雇主的。他们也做工或者做生意,只不过他们并不是出卖劳动力,而是自己给自己做。

就像扬州,除了许多大商铺之外,分布在街头巷尾小胡同里的还有数量要大得多的小铺子、小摊子。这些铺子摊子往往都是一家人经营,根本用不着雇工。至于赚的钱,也只不过刚刚够糊口而已。

就像赵莺莺刚刚回来时的赵家,也不算是雇工了,按照周大人的算法恐怕也是做生意的有钱人。可是天知道,若真像当时她家收钱,那绝对是难以支撑的!而像当时她家的人家,那才是整个扬州最多的!

“大铺一家五十两,中铺一家二十两,小铺一家十两。”眉嫂子嘀嘀咕咕道:“我家那个小杂货铺子是怎么算成是中铺的?二十两,景气的时候也是一个月的赚头了。如今刚刚经灾,已经是收益不好,又来手河堤银,叫人厌恶。”

对于眉嫂子家来说,二十两是个不算太大,然而白白拿出来也颇为肉痛的数字了,也难怪她会有这样的意见。

为了安慰她,赵莺莺就把自家拿出来道:“我家才叫冤枉呢,我这里城南布店是个中铺。可你也知道,其实赚的钱有限,也就是个辛苦钱而已。至于本哥那里,更是算成了大铺,加起来要七十两银子——往常七十两银子做一年的开销都绰绰有余了。”

赵莺莺的城南布店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所以从规模上来说算是中铺,但从实际的盈利来说,算中铺就很勉强了。至于崔本的生意,赵莺莺没有说,其实是占了便宜的。

崔本名下一个带酒坊的酒铺在甘泉街,另有一个专门的酿酒作坊在城南。按理说这是两家铺子了,应该收两道钱。城南的规模确实算大铺,而甘泉街的也是个正经的中铺,这就是七十两了!

崔本和收钱的小吏相熟,送了两大坛好酒,于是就算在一起了,折算成一家大铺,总共也只五十两。这件事是崔本占了便宜,所以赵莺莺并没有多说什么——关于这件事,是崔本亲口告诉她的。都知道这笔钱很难真的用在河堤银上,崔本也就能省则省了。

听赵莺莺这么说,眉嫂子果然心情好了一些,可见这种事还是要对比一下。自家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去看看那些运气更不好的,自然就会高兴起来。

高兴起来的眉嫂子就约赵莺莺去茶楼吃饭,很有兴趣道:“我昨日吃过一次了就想着一定要叫你一起吃一次,听说茶楼的老板是广州那边来的,风味果然不同。别的也就罢了,早茶点心一样,那是万万不可以错过的!”

赵莺莺想着最近也没什么事儿,于是答应下来。等到第二日的时候就单一个人出门和眉嫂子回合,一起联袂去了她说的那家茶楼。心里想的是要是真好,哪一次就和崔本一起来吃。

说起来崔本因为崔父的关系,整个扬州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好吃的,从来都是他带着赵莺莺寻美味,赵莺莺竟从来没有带过他。这一次有这个机会,赵莺莺还是蛮有兴趣的。

到了秦淮河边,这时候正是还很早的时候,花船一只只靠岸——昨日偎红倚翠的公子老爷们这时候都要离开了,可不是要下船!也正是这个时候花船的姑娘们有的要起床,有的却要睡觉。起床的是吃早饭,睡觉的是吃晚饭,都纷纷起了炊火。

然而更多的花船是不怎么开火的,纷纷唤过河上开始做生意的小船过来。其中做熟食的冒出大量的白气,丝丝缕缕的食物香味透出来,若是哪一家好,立刻就会被当红姐儿的丫头叫住——也只有红姐儿才有点菜的权力。

也不止是船上做饭食生意的,趁着靠岸的这一会儿,也有红姐儿打发船上的婆子等人到岸边酒家买吃的的。这些红姐儿正是赚钱的时候,并不吝惜钱财,花的大手大脚。珠宝首饰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花费有限的饭菜了。

可以说,这些红姐儿和恩客,养活了小秦淮河两岸所有的店家——这些店家里面有一半都是做酒饭生意的,仰赖这些姐儿良多啊!

眉嫂子自认为是良家女子,看到有些红姐儿在花船窗户口上挥帕子送恩客,那真是又想看又不屑于看。想看是因为好奇,也是因为想知道如今扬州流行什么。不屑于看则更加明显,一个再穷再丑的良家女子也敢于看不起这些船上的女子吧。

眉嫂子最终还是想着她的早茶点心,用帕子稍微掩了掩脸,拉着赵莺莺快步疾行:“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走吧!”

两人来到眉嫂子说的那家茶楼,赵莺莺一看那些点心,心里有数了——正经的广式点心。上辈子在宫里的时候也曾见识过呢!毕竟宫里的厨子来自天南海北,哪里的都有。本是为了主子贵人们的需求,而他们这些人也就连带着沾光享福了。

每一样点心不过两口的分量,有甜有咸有荤有素,随便来客点菜选买。

赵莺莺试了试味道,她这辈子还没有吃过正经的广式点心早茶呢。这一吃倒是想不起来和上辈子吃的御膳房有多大的区别,只能大概觉得挺正宗的。然而这样的点评并不能说,因为这辈子的赵莺莺哪里晓得什么样的算正宗广式点心!

于是眉嫂子问赵莺莺这家茶楼如何的时候,赵莺莺只是道:“不错呢,味道很好。转天了本哥有空,我拉着他一起来。”

听赵莺莺这么说,眉嫂子就笑了起来:“比不得你和本哥儿了,连吃个茶楼也要想起一起来,到底是年轻夫妻。我和我家汉子早就不是这样了,我要是有什么事情叫他一起,哪怕是逛个街买个东西,他也是懒得的!”

两人正说说笑笑的时候下面传来了吵闹声,看热闹实在是天性,就算是赵莺莺也不能免俗。眉嫂子往下一探,她立刻会意一起跟着了。有看得见下面下面发生什么了的人,赵莺莺立刻客气地询问。

并不是什么别的事情,还是为了收河堤银的事情。在赵莺莺看来,这家茶楼不错,但是却是开了不多久的,名气还没有起来,装修也不甚精细。大抵而言,算中铺使得,算大铺似乎也不错。具体而言看有没有关系了,若是有关系,大约一顿早茶就能省掉三十两银子给算成是中铺。

“......五十两的河堤银,不算太多,至少开着这样茶楼的老板负担的起!”看到的人似乎挺喜欢说这些新闻琐事的,立刻就滔滔不绝起来。

赵莺莺觉得这人有些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五十两表面上对开着这样茶楼的老板来说不算什么,那也要看情况而论。若是只是某位大老板的小生意,那自然不必提。可若是某人全副身家投入没留后路呢?

可能账目上的活钱也就是这些而已,真要是抽空了,生意也不必做了。

旁边有一个听的更多的妇女小声道:“才没有那么简单,似乎是店家说这些小吏已经收过河堤银了,可这些小吏偏说没有。就算老板拿出了花押文书,这些小吏也说是假的!”

花押文书,这是收了税银的凭证之一。赵莺莺的梳妆匣里就有两份,一份是城南布店的,另外一份则是崔本的。这些东西至少要保管上一年,不然谁知道这些大爷们会不会忽然杀个回马枪,说你没有交银子,要重新交一遍!

不过一般也没有这样的事儿,毕竟就算是没有什么后台,大家也都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颇有一些乡土势力的。这些小吏敢欺负人,敢仗着官府的权势趾高气昂,然而欺负的过分了,把人惹急了,那是不会的。

底下传来收税小吏和茶楼掌柜的争执声,赵莺莺听不太懂夹杂着地方方言的官话,只能大概明白掌柜的在据理力争——赵莺莺敢肯定,这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原先把铺子算成是大铺的时候赵莺莺就有一点感觉,只是不能确定。现在又遇上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完全知道了,这家茶楼的老板恐怕不是某位有依仗的外乡生意人。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种事就不可避免了。

扬州这个地界鱼龙混杂,多的是外乡人在这里讨生活,然后一步步扎根下来变成本地人。按理来说这样的扬州应该没有太大的排外心理,然而即使不太大,某些心理依旧是存在的。

要在扬州做生意,要么是过江龙,要么就是地头蛇。两者都不沾,不是做不好生意,只不过会比前两者难上不知道多少倍。

至于说是不是店家耍赖,这个赵莺莺还是敢打包票的。毕竟一般的店家真没有那个胆子,何况是连个关系都拉不到的店家!

这一场闹剧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看着掌柜的最终只能认命,请收河堤银的宽限几日,等他和东家商量,然后拿出银子来。

这下这些人越发猖狂了点了两大桌早茶点心,一桌拿来吃,一桌吩咐打包要带走。至于说饭钱,那是绝对没有的!

赵莺莺和眉嫂子叹了一口气,大约是想到自家的生意了,都有些物伤其类的心情。于是也不再看下去,回到桌边继续吃早茶。只不过这时候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心情顺畅,颇有些食不知味起来。

等到吃完了,两人去楼下结账。正好此时收河堤银的小吏也要走了,他们倒是吃的很快,想来是急着去别处‘敲诈勒索’。把碗一推,临走前只警告道:“记得三日内要把钱送来,不然做抗税料理!”

后面跟着一个地痞,笑嘻嘻道:“邹掌柜,您就识相些吧!况且这也是河总大人为了修河堤筹集银子——若是运河不安稳,你们这些在扬州做生意的又能安稳?凡是得讲究一些良心!”

见鬼的良心,这样的话由这样的小地痞说出来,实在是讽刺至极。

赵莺莺知道,这些做吏目的不可能完全掌握整个扬州城。偌大的扬州城,地方大人更多,有限的吏目绝对是管不过来的。所以小吏们会和街头的地痞流氓合作,而这一次收河堤银显然就召集了不少这样的人。

官员贪酷,底下的小吏下手的时候可比官员更黑!而轮到小吏手下的地痞流氓动手,那只能更加要命。因为小吏冤有头债有主还怕结仇本地人,另外他们也算是‘体面人’了,多少注意一些吃相。而地痞流氓呢,那就彻底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了。

赵莺莺和眉嫂子两人在掌柜的处结账,饱饱地吃了一顿好的,两个人加起来只要两钱银子,算起来也是物美价廉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赵莺莺首先就是在算其中的利润,然后再用河堤银去对比。

收了两回的河堤银,那也有一百两了,做饮食的算是赚钱的了,可也要辛辛苦苦很久了——可是这么简单就被人敲诈勒索走,带入自身实在是觉得郁闷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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