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芬芬开头一两天的时候还是很硬气的,她笃定孙氏不敢饿死她。确实,孙氏是不敢饿死她,但是让她受饿吃苦才是孙氏的计划啊。果然,到了第三天第四天,只喝水的赵芬芬再也受不住了,恨不得木头都啃下去!她向孙氏屈服了。
孙氏怎么找都找不到的簪子被她给埋到了后院的树下,她的打算是等风波过去了再挖出来。等到嫁人之后卖掉,换成银子当作私房。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娘家靠不住,夫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只想找到各种机会攒私房。
赵苓苓说这话,等于是把赵芬芬最难堪最伤心的事情挖开来,赵芬芬瞪着赵苓苓,活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赵苓苓却只笑嘻嘻地看着她——从这一点上来说,赵苓苓其实也不是完全的好人。
当时赵芬芬何等狼狈,蓬头垢面出来吃东西,连筷子都不用地扒粥扒菜,一边吃一边哭。宋氏是看见了的,她平常也不怎么喜欢赵芬芬这个心眼不好的侄女儿,但是那一次她是叹气了的。
“遇上这样一个娘,芬姐儿她也确实苦!平常芬姐儿如何先不说,这件事她确实事出有因,到现在倒看的我心里不落忍。”宋氏是这样的女儿儿媳们说的。
两个儿媳妇经过的事情多一些,心里明白。而受父母姐姐呵护长大的赵苓苓就没有那么明白了,对于她来说,赵芬芬是个讨厌的堂姐,所以任何时候都是讨厌的。
赵莺莺倒是不知道这件事,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二房肯定不会主动往外说。就连大房上下也没有传扬出去的意思,大概是同住一个院子的嫡亲两家,觉得一损俱损吧。
赵莺莺只以为是赵芬芬的聘礼已经被孙氏这个二伯母收走了,所以提起这件事赵芬芬才是这个表现。经过之前赵蕙蕙的事情,赵莺莺当然知道二房的堂姐堂妹们留不下什么体己。
今日到底是赵莺莺的好日子,赵蓉蓉作为她们这一辈中行二的女孩子,今天是来的小辈中年级最大的。这时候她赶紧站出来安抚两边,因为有她这个已婚姐姐镇场面,两边并没有吵起来。
事情虽然暂时解决了,气氛却不如前了。几个姐姐妹妹只能干巴巴地说些场面话,一时之间尴尬的厉害。直到赵苓苓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问赵莺莺:“我那准姐夫准备的一些什么聘礼,你可知道?”
赵苓苓和赵莺莺同岁,可是她比赵莺莺小月份,所以依旧是堂妹。叫崔本准姐夫,这倒也没错。
崔家的聘礼是什么,赵莺莺当然知道。这又不是等到下聘礼当日才会揭晓的秘密,实际上一切都已经在媒婆的来来往往中敲定了,今天只不过是按照之前商量的结果,进行一场仪式而已。
不过赵莺莺并没有意思把这些私人的事情说给关系并不算亲密的堂姐妹们听,于是摇摇头,道:“这件事是我娘料理的,我哪里知道!不过待会儿崔家也会送过来,真想知道的,仔细看看就是了。”
赵莺莺话说的没错,大家也只能到此为止。不过因为赵苓苓提起了这个,大家的兴致也起来了,一个劲猜测崔家到底会送什么聘礼过来。
其实聘礼这东西,内容都是有定数的,无非就是根据家资的丰俭,有一些删减和添补而已。这些女孩子能议论地这样热烈,并不是出于对未知的好奇。而是一种八卦之心,毕竟聘礼和嫁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都是很感兴趣的事情,连带着对别人的聘礼和嫁妆也很有探听的欲望。
这种议论越来越高涨,直到外面敲门声响起,看看天色,时辰也是差不多了,估计是崔家的人来了。打开门来,也果然是如此。来的有崔家的媳妇和女儿,还有一些小辈。因为崔家人口多,站出来也是满满的的几排。若不是赵家院子比较阔朗,一时还真是局促起来了。
李妈妈和桃儿忙着给崔家的客人倒茶,崔家做代表的两个妇女,一个是崔家大嫂,一个是崔家早就已经出嫁的姑娘崔小月。大嫂么,长嫂如母,在崔母已经去世的现在,她出面是理所应当。至于说崔小月,姑娘贵重并不是白说的,不然也不会有‘姑奶奶’的说法了。
她们两个首先就是给王氏行礼,王氏并不比两人大太多,但是辈分是明明白白比两人高一辈的,所以这礼也是应该的。
行过礼之后两人就看向了一边的一群姑娘,崔小月没见过赵莺莺,就递眼色给崔家大嫂。崔家大嫂见过赵莺莺几次,这时候自然找的出赵莺莺。但即便是这样,心里也要感叹:难怪本哥儿当时那般坚决!
走上前去挽住了赵莺莺:“莺姐儿今日打扮起来就更登样了!只不过这以后是做我们妯娌呢,谁敢站在莺姐儿身旁?真个把我们一个个地衬成了烧糊的卷子!”
崔小月这才知道赵莺莺是哪一个,心中暗暗点头,连忙站到赵莺莺的另外一边。至于其他的妯娌,这种时刻也大都是凑趣的,陪着说了几句‘是呀是呀’之类的话,又帮着捧了赵莺莺几句。
不管赵莺莺现在的真是情绪是什么,她都按照世人眼中的看法,微微低下了头,好像十分害羞一样。
崔小月见赵莺莺这个样子立刻笑了起来,扮白脸一样道:“你们紧声些!人家可是可是还没出门的姐儿,脸皮不比你们这些人厚。把人给吓住了,只怕要心里疑惑,这崔家到底是个什么去处了!”
除了尤氏一个,其余的崔家媳妇一个个都笑了起来。至于尤氏,因为刘四姐想嫁崔本的事情没成,早就对赵莺莺有了意见,这会儿只不过是跟着来而已。要她有多捧场,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这样的热闹也就是一会儿,到了预定的吉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站在了边上的位置,把中间留给了崔家大嫂和赵莺莺。
媒人毛嫂也在,要由她来主持今日的礼仪——也就是唱赞、跪拜、行礼一些。一整套做下来,赵莺莺已经跪在了厅堂一块蒲团上,微微低着头。崔家大嫂微微一笑,旁边毛嫂赶紧把提前准备好的盒子打开,其中放着一只赤金的凤钗步摇。
这支步摇也没有什么花俏的地方,就是按照最传统的式样打的。非要说有什么让在座女眷们侧目的地方,大概就是分量了。这步摇是赤金实心的,形制也做的很大,没有四十两银子恐怕做不下来——此时黄金和白银的兑换是一比六,可想而知头上的分量了。
簪好步摇之后,那支步摇便在赵莺莺的鬓边颤颤巍巍。原本老式并无出奇的簪钗便显得不凡起来,惹得崔家大嫂事后与小姑崔小月感叹:“别人都说人靠衣装,却不知道衣更靠人装!只要人生的好,就算是麻布衣裳木头簪子都会显得好看了。”
下聘礼并不算是很麻烦的事情,这边插钗定亲,然后奉上聘礼。当初崔本准备了一百五十两银子置备聘礼,拖到了秋天下聘礼,这时候他手头竟又松快了一些。便多拿出了三十两,一共是一百八十两,让崔家大嫂帮忙料理。
八样点心、八样干果是不可少的,然后四对猪蹄膀、四对金华火腿、一对羊、风干的鸡鸭之类也被送上。这些东西花钱并不多,十来两银子也就解决了。至于二十坛各种酒,这是崔家酒坊出的,干脆不用算钱。
真正的大头在十二匹棉布,十二匹各色绸缎,这是二十两银子才拿下。至于首饰,光是那支赤金步摇就花了四十多两银子。再加上金镯子一对,是四两一只的,加上工钱,快五十两银子才拿下。另外有金戒指、银三事之类的,零零碎碎加在一起也有一二十两银子呢。
最后剩下五十两银子,这就是聘银,用了一个小红布袋子装着。
这在他们这等人家的聘礼里面算不上顶尖的,但也绝对算是很体面了。这一点看宋氏、孙氏、赵嘉这些人的眼色就知道了。就连崔家自家也有些人觉得惊讶——譬如说尤氏,她之前就不知道崔本准备的聘礼是这般丰厚的,今天所见,简直不敢相信。
要知道,当年崔义上她家提亲可没有这么大方!他就是拿了中等人家的例子送的聘礼,虽然这也符合她家当时的情况,是两家商量出来的聘礼。但崔本可是崔义的兄弟啊,难道不应该兄弟用差不多的聘礼吗?
如果是那种父母决定聘礼的人家,应该会注意儿子们的聘礼差不多。但崔家男子们的聘礼么,都是各家的意思——反正崔父在把儿子分出去的时候只管给分家银子,至于之后怎么安排生活,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过得好是他们自己有本事,过的不好的,崔父认为就算自己补贴再多也没用,反而逼他们自己给自己找生路。
不患寡而患不均,本来就看赵莺莺十分不顺眼的尤氏,这下更不喜欢赵莺莺了。不过她不喜欢也没用,崔本讨老婆她又有什么发言权?
崔家的人在吃过一顿饭之后就走了,赵家这边的客人还多留了一会儿。赵嘉十分艳羡崔家给赵莺莺的聘礼,倒不是她想像孙氏那样靠女儿聘礼敛财。只不过这聘礼的多寡体现了两件她很在意的事情。
第一当然是男方对女方的重视,当初赵葵给月娥的聘礼不够,她为什么那么大的火,不就是这个原因,认为大哥一家对月娥不够尊重。第二个就是男方家的境况,除了少数人家,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富裕人家才能拿出丰厚的聘礼,这是没什么疑问的。赵嘉想让女儿过好日子,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崔家的聘礼也十分不俗了,到底是三嫂和莺姐儿命好。有这样的聘礼...崔家,这也是面子里子都齐了。”赵嘉这时候是看的很清楚的。
之前大家看到赵吉和王氏拒绝了那么些好人家,最终选了并没有那么突出的崔家,有些人疑惑不解,有些人心中却有一本账——赵吉和王氏这是不吝惜面子和一些表面的富贵,更看重女儿将来的生活,也就是说重里子超过面子。
虽然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但是生活中真正做到的却不多。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了。
赵嘉也算是想通了赵吉和王氏的想法,但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恐怕也会觉得有些可惜。但现在崔家的聘礼算是把最后一块可惜补上了,聘礼这种存在可是很涨面子的!
况且这也说明了另外一个事实——结亲的人家有没有钱很重要,愿不愿意为女儿花钱才更重要。不愿意花钱的话,那又何没钱有什么两样?
对于赵嘉的艳羡之语,王氏倒是谦虚了一番。不过这种事实俱在的谦虚实在是虚伪的厉害,所以她也就是略说了几句,就不再说了。反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以此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宋氏自然从善如流,赵嘉也不见得多坚持。只有孙氏,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聘礼,心中怨气不知道有多大——她心里已经在狂吼了:凭什么!?凭什么!?一样是索要了丰厚的聘礼,王氏要的比她还多,却没有说王氏,只会抓着她不放!
这个时候她可不会去想三房找的都是门户相当的人家,聘礼本就有一定定例,这并不算出格。也不会去想,赵吉和王氏的做派,那是绝不会把这些聘礼据为己有的,他们只会把这些聘礼当作是嫁妆陪嫁。这对于男方家里来说是一个重要的事情,因为这个的存在,他们会大方很多。
如果不考虑休妻、和离的事情,这也就是一个左手倒右手的买卖。
这个时候的孙氏只会想到最表面的情况,那就是她们一样是拿聘礼,而且王氏比她拿的还多,但是最后大家都只会看不起她。她以前就足够厌恶王氏了,现在则是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