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和赵莺莺打招呼,赵莺莺自然也不会和她说话,只一行人直接回家就是。
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正好有客,来的客人并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的王婆子。旁边有方婆子和赵嘉作陪,赵莺莺只听到王氏道:“我正是有这个打算,之前蓉姐儿陪嫁杏儿实在是太仓促了。现在莺姐儿渐渐大了,给她买个小丫头,等过几年出嫁的时候正好陪嫁,可比临时买来的贴心。”
王婆子也道:“是这个理,丫头要从小买来调理,这样主家的脾气、喜好才能摸的透透的,以后服侍才顺手。而且养半年和养上几年能一样?到底还是从小调理出来的可靠,真要是心不好的,察觉出来卖出去就是了。”
赵莺莺这时候走进了堂屋,给王婆子福了福身,赵芹芹也是一样的,笑嘻嘻行了礼。至于曾家姐妹两个并不认得王婆子,不过看她十分富贵的打扮,又见赵莺莺赵芹芹行礼,便也跟着行礼就是了。
王婆子也是第一次见曾月娥和曾雪梅,便道:“这便是你家二丫头的两个姑娘吧?啧啧,到底是你家的,和蓉姐儿几个一般水灵!。”
这是两头讨好的话,王氏高兴,赵嘉和方婆子也高兴。方婆子听了连连摆手:“老姐姐就是说些客气话,自家孩子什么样咱们心里难道没数儿?几个烧糊了的卷子罢了,没的白夸。”
这才真是客套呢!
不过这一番客套还在进行,好容易几个孩子也在各自母亲身边坐下了。王婆子才对赵莺莺道:“莺姐儿,你娘打算给你买个丫头呢,高不高兴?”
一般的小姑娘听到这个消息恐怕会很高兴,但是对于赵莺莺来说反应就很平淡了,毕竟她又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姑娘。便笑着道:“高兴是高兴,不过娘怎么想起来给我买丫头了,如今家里有李妈妈,还能有什么事儿?一些散活儿,随手就干了。”
王婆子听了在旁敲边鼓:“莺姐儿,这话你是要听实话,还是听假话?假话是你娘觉得有个丫头分担,你也好专心绣花。真话可就不好说了,怕说了你脸红——照理说这种话不该和你这小姑娘说呢!”
其实这也就是王婆子在逗赵莺莺而已,为赵莺莺买陪嫁丫头自然就要提一提婚嫁的事情。而未出阁的姑娘家,这种事确实不好听到,要是不小心听到了,也该立刻避开。只不过这是大户人家的讲究,市井人家好多姑娘自己挑丈夫的,这种事情自然也就随意了。
差别只在于,一些大方的姑娘能面不改色地听下去,而害羞的姑娘要一边脸红一边听下去——为什么不躲开?只能说市井姑娘早就知道要关心自己的婚事了。
赵莺莺自然属于面不改色的那一类,王婆子把事情讲出来了她也没有脸红。王婆子啧啧了几声,只得放弃了逗她,笑着道:“到时候你跟着你娘挑丫头,到底要跟你许多年,总要你喜欢才是。”
赵莺莺其实不想自己挑丫头,无他,只不过这会让她想起上辈子刚进宫的时候,总管们像挑菜一样给她们这些小姑娘挑去处。只不过这理由说不出来,她只能勉强笑笑,胡乱点头。
王婆子并没有一直纠缠于在她看来的一件小事,毕竟她家常常买丫头,这种事并不值得她大说特说。她转而和王氏说起了这些日子街坊之间流传的一些新闻。
“侄媳妇,说真的,这些日子你注意一些——几家现在女孩子多。”
王氏给王婆子说糊涂了,不解道:“有什么事情要注意?”
王婆子左右看看道:“外头都传开了,似乎是有几个人贩子流窜到扬州这边了。这些人贩子不拐小孩子,只拐十三岁上下到十七八的大姑娘!你家几个女孩子,除了芹姐儿,其实都算有危险。”
赵莺莺小时候差点被拐卖过一次,所以王氏格外注意这种事。不过随着赵莺莺年纪渐渐长大,她对于赵莺莺的担忧已经放下了。毕竟那些人贩子都喜欢拐卖小孩子,小孩子目标小,容易控制。而长大了的,即使是女孩子,一般也不是下手的目标。
当然了,这是说一般情况之下。一般情况之外,总是有一些例外的。譬如说江洋大盗,或者胆大包天的一批强人联手作案,这些人没有什么不敢的。而小孩子哪有正当年的黄花大闺女值钱!这些人为了钱则是什么都能不顾。
王氏听了也是十分紧张,皱眉纳闷道:“这是什么缘故,竟然是这个年纪的姑娘,莫非是江洋大盗——官府如何说,可有什么眉目。”
王婆子清了清嗓子:“官府能有什么用,到现在为止,连歹人到底是什么底细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抓人了。还是前些日子,不断的有这个年纪的姑娘不见,这才确定有这样一回事的。”
因为那些不见的姑娘全都是白日里出的门,也没有往小巷子里走,所以一开始都不当回事儿。直到女孩子到了晚上都没回家,一家人这才着急起来。接连出了几件事,官府才确定这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拐卖这些女孩子。
王氏听这些话,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念佛,然后看着家里几个女孩子道:“从今日起就不要胡乱出门了,若真是要出门和家里说一声。或者长辈陪着,或者找蒙哥儿一起去。”
女孩子出门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像赵莺莺这样的,还不爱出门,自然可有可无。只有天性在家呆不住,和刚刚喜欢上扬州繁华的曾雪梅十分苦恼的样子。至于曾月娥,始终心不在焉的样子,可能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叮嘱吧。
之后又说了一会儿话,王婆子看着饭点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去。做了几年的邻居了,王氏和方婆子在这上面也没有和她客套,并没有虚留,只不过王氏亲自把人送到门口而已。
吃过饭之后,赵嘉就去了方婆子屋子里。期期艾艾半晌,才小声道:“娘,嫂子真要给莺姐儿买丫头么?莺姐儿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事儿,能使的着么。”
方婆子坐在桌前绕线,就是把一些零碎的线接起来,然后绕成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了。听了女儿的话,便解释道:“先买回家,一家人使唤就是了。等到家里呆了几年,正好得用的时候给莺姐儿做陪嫁丫头,这不是很好?”
又道:“之前蓉姐儿在家的时候也给买了一个叫杏儿的陪嫁丫头,只不过买的迟了一些,只在家里呆了半年,实在不如别人家的丫头调理的好。不过还在十分老实听话就是了。”
听了方婆子的话,赵嘉舔舔嘴唇:“三哥如今也是发达了,还能给几个姐儿买陪嫁丫头。这样说起来,以后芹姐儿也是要和她两个姐姐一样的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正赵莺莺赵芹芹两个人肯定都是照着赵蓉蓉的例子来。
见方婆子点头,赵嘉便试探道:“既然三哥已经这样发达了,是不是该拉拔拉拔两个外甥女儿——人家都说北边姑大,南边舅大,舅舅就是外甥们的倚靠。如今我和月娥雪梅两个回了家,身边所有的不过是老家带来的一点儿余钱,实在是精穷了。我本身不在乎,我想的是月娥和雪梅,她们两个一辈子还长着呢。侄女儿们嫁的风光,以后有的是好日子,我真替她们高兴,可是一想到我家两个今后还飘摇着,心中如何能不急。”
见方婆子似乎听入神了,便接着哀泣道:“我知道这话说不出口,可是为了孩子我也只能说了。人家都说女孩子说亲一个看家里如何,一个看自己的人才如何。但是要我来看,咱们扬州人势力的很,有几个看女孩子本身如何的?要是想嫁好人家,自家就要拿得出手。这一点上月娥和雪梅可以说是差到底了!我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只能想到求一求三哥。侄女儿们有陪嫁丫头,将来的陪嫁也一定丰丰富富。那能不能从指头缝里漏出个一星半点儿,贴补贴补月娥和雪梅。要是三哥三嫂肯发善心,我这辈子感激他们。”
方婆子听女儿说的愣住了。上上下下看了赵嘉,平板无波道:“这样说来,你现在就不一辈子感激吉哥儿了?二丫头,眼睛别盯着日后,你先看看眼前。你从鲁地跑来投亲,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打听打听有几个人家能这样对带着儿女回家的妹妹。”
这下愣住的换成是赵嘉了,或许方婆子在她眼里,一直是小时候她所有要求都尽可能满足的母亲。这时候不仅不答应她的请求,还这样严厉说她。这实在是她没有想过的。
她也确实搞错了一些事情,首先赵吉是方婆子的儿子,并不是什么外面的阿猫阿狗。在儿子与女儿的利益之间,不能说方婆子会偏向哪一个,应该说正常情况下,她会左右为难。
其次,赵嘉运气不好,晚回来了几年。当年张家兄妹三人上门发生的种种算是伤透了方婆子的心,也让她认清了一些事情。这些儿女再想从她的关爱之心下手做一些要求,作用已经大不如前。
不要说赵嘉,就是因为体弱,被方婆子偏心的最厉害的赵福,如今请求也早就不如以前好使了。去年有一回病情又闹的凶,孙氏还不是上门来,最后方婆子让二房先使着自家的银子,等到他家没钱了,自然会帮衬。
帮忙当然会帮忙,总不能看着儿子去死,赵吉也不能看着兄弟真那样。但是他不是冤大头,怎么说也得他们自己先治着再说。
最终赵福也没什么事儿,真应了王氏曾经的一句抱怨——二房就是舍不得用自家的银子,一旦是用自家的银子治病,立刻就病不下去了。
这是赵嘉回扬州之后被这样说,而且还不是来自于她想象中会冷言冷语的嫂子,而是自己作为靠山的母亲。
方婆子见她还委屈上了,便接着道:“你刚刚的说法可不就是在发梦!不说礼法上面站不住脚,哪有嫁出去的女孩子把家里孩子都赖到舅家身上的!真要是你这样,大家也别过日子了。就是不说礼法,只说说实际的,你以为你嫂子是什么人,你哥哥是什么人!”
说到这里,方婆子越发严厉:“你三哥三嫂都算是很讲究良心的人了,所以你才能在家过上安稳舒服的日子。但是你三哥三嫂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肯定是顾及自己的小家的。你三哥家的东西他们当然只考虑留给自家的儿女,外甥之类的,平常喜欢是喜欢,真要分家产,你看谁家会让外甥来分!”
到这里赵嘉还要反一句嘴:“这哪里是分家产,不过是给外甥女出嫁添妆而已,添妆罢了!”
方婆子都快气笑了,她这才觉得,这个女儿也是将她当作脑子不好的老婆子了。喝道:“说的什么话!添妆和准备嫁妆的事情能一样吗?要真是添妆,你这里也不必说了,我就敢和你打包票,将来月娥和雪梅两个丫头出门,一家上下都不会忘记给他们添妆。”
儿女分家产的方式不同,儿子们是在分家的时候或者老子死的时候,女儿们则是通过陪嫁妆的方式实现的。所以好像是女孩子不能继承家财,其实这是不对的,女孩子的那一份其实早就分出去了。这也是方婆子说赵嘉想让两个女儿分家产的原因。
赵嘉自己心中知道,她当然不是一点添妆就满足的,刚才只不过是心有不甘在嘴硬罢了。这时候方婆子这样说,她哪里敢接口!只不过嘟嘟哝哝:“娘你怎么这么偏心三哥,难不成三哥发达了就只记着他了?”
“什么话!”方婆子瞪着赵嘉:“再说这种话就从家里滚出去!你三哥养你就是让你这么说的?什么叫做我偏心你三哥,偏心你三哥得是拿我自己的东西偏心他。真要说起来,我这辈子只偏心过你二哥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