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姑比赵莺莺要惊讶的多,失声叫道:“娘!您怎么...您怎么这样,难不成这一次您又要为了赵家不要我们?”
赵莺莺心里无话可说了,对于张大姑才明白这一点觉得很惊讶。曾经在张家兄妹还小,方婆子对他们感情最深的时候她就因为再嫁赵家的安稳生活不要他们了。现在他们已经长大了,方婆子对他们除了愧疚之情,感情早就淡了。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为了他们放弃赵家。
赵莺莺虽然惊讶于祖母这一次站在了自家这边,但是对于张家赵家二选一,祖母会选哪一边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
这时候本来在外面的赵吉也被家人叫来了,见到这像是闹剧一样的一幕,他立刻皱眉了:“娘,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这件事就交给我了。莺姐儿,你扶你奶回房休息。”
赵莺莺应了一声,立刻去扶方婆子。方婆子没病没灾,身体又很硬朗,根本不需要赵莺莺来扶。如果她不想走,赵莺莺也没有那个力气拉动她。不过方婆子并没有不肯离开意思,赵莺莺做做样子,她就跟着走了。
赵莺莺知道了,方婆子虽然刚才站在了赵家这边,但是她内心肯定还是不喜欢这种境况的——谁又能喜欢呢?一边是现在奉养自己,并且自己亲自养育几十年的儿孙。另一边则是被自己早早抛开,愧疚了即使年的,也是亲生的儿孙。
赵吉刚才的决定,看似是不想让糊涂的老母亲做出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其实是让痛苦抉择的老母亲可以躲避开这一切。
张大姑见方婆子真的要进去,心里着急,站起身就要去拉方婆子。只不过王氏往她身前一站,拦住了她的去路:“刚才我娘说的话听到了没有,这里是赵家,没有张家人站脚的地方!”
张大姑却不管,拼命地要往里面挤:“不,才不是这样,都是你们这些不亲不孝的东西!见娘待我们好一些便不乐意了,提前逼着娘亲这样说的。也对,娘亲现在吃你们的住你们的,你们说的话她哪里敢不听。娘,娘你看我们一眼啊,你别怕,这些不孝的东西没什么可怕的,告上衙门就流放,怕他们做什么!”
很多王朝在治理天下的时候都会强调孝道,本朝也不例外。也因此凡是儿女不孝的,做父母的都可以去衙门告状。但凡是真的不孝顺父母的,按照律法规定,都是先打板子,然后流一千里到三千里不等。
只不过律法是这样规定,真的有状告儿孙不孝的人却非常少。所谓虎毒不食子,比喻或许不恰当,但意思是很相似的。就算儿女真的不孝顺,但是只要他们还肯奉养老人,老人一般也会默默忍受——那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孙啊,真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儿孙挨打然后流放,那还真是做不到啊!
即使是张大姑这么说,方婆子也没有回头,她似乎是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了。
王氏死死地拦住张大姑,瞪着她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娘已经不想理你了。至于你说的那些可笑的话语,别拿出来现眼了。这种混淆视听不肯正视眼前局面的话我可听得多了——过去十几年,我有一个比你还难缠的对手!”
是的,张大姑其实就是在混淆视听,不肯承认方婆子已经彻底不想管他们。似乎只要他们不承认,这件事就不算完。
张大姑定定神,看了王氏好一会儿,忽然放开手道:“我才不信你说的话,这不是娘的真心,娘怎么可能不看重我们。十月怀胎几多艰辛,做娘亲的怎么可能不管孩子。你们别再逼娘这么说话了,这样不孝以后是会遭报应的!”
王氏已经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了,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
第86章
“让一让, 让一让。”赵芹芹嘟嘟囔囔往前头钻,因为她人小, 在这一群大人里头便十分灵巧了。拉着赵莺莺不一会儿就到了最前头:“二姐姐, 你以前看过这个热闹没?”
赵莺莺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没呢,从没看过这个。”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王婆子家堂屋里的排场算是摆足了!原来不是什么别的事情, 而是有人想买个瘦马做如夫人!扬州城里这些养瘦马的人家从来都是耳目最灵便的,只要哪家爷们稍微露出纳妾的意思, 便一个个上门来请。
王婆子屋子里养着好些姐儿,她当然时常注意着什么时候有生意好做。刚晓得扬州城里盐商江家的大舅哥方老爷在扬州涝灾的时候病死了一个三房, 打算讨个瘦马做妾室, 顶死了的三房的窝儿。这便立刻去请方老爷来家里坐一坐了。
方老爷打算讨小老婆的心是真的, 对于这样的请客自然欣然向往。不只是王婆子家的, 还有李妈妈家、孙妈妈家、曹奶奶家...总之凡是请他的, 都来者不拒——扬州的有钱人家讨瘦马做小妾常常是这样。
一家一家地去看, 看中了自不必说,‘下聘礼’出钱就是。看不中只消出几百个大钱给养瘦马的妈妈, 这些钱分给侍婢、养娘等人,就算是劳务费了。所以凡是打算作此消遣的男子, 没有一个是‘货比三家’的。
赵莺莺上辈子的时候早早被拐卖到了京城,稍微长大了一些就到了皇宫。皇宫是什么地方?总之绝对不会谈论一些风月场上的事情,所以扬州瘦马之类她就没有听过了。
知道扬州瘦马还是这辈子的事儿,毕竟身在扬州,后来又与王婆子家做邻居, 这是想不知道也难了。
但是即便是如此,选瘦马挑小老婆这样的事情她还是没亲眼见过。毕竟之前没住在王婆子家隔壁的时候,赵莺莺得到消息晚,往往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要散场了。再加上王氏不喜,赵莺莺也就没往这边迈过步子。
至于说搬到王婆子家隔壁,后面又是大旱又是大涝的,有这个心思讨小老婆的人家也不多,也就没见过这种场面。春天里的时候到时候有过几次,赵莺莺都听见了,但是她不好意思和王氏说自己要看这个热闹。
今日是机缘巧合了,她本是和赵芹芹在巷子里玩儿的。没想到就有一辆极华丽的轿子被人拥簇着抬进了太平巷子——太平巷子这地方,平常能看见骡车、马车就顶了天了,轿子实在是少见。这样华丽的轿子更不用提,很多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轿子走过就立刻在后面跟上了。
“娶新娘子喽,娶新娘子喽!”不知道哪个小孩子忽然这样叫,然后所有的孩子都这样叫起来了。
赵莺莺和赵芹芹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听到有个妇女嘲戏一般道:“什么‘娶’?从来只有娶妻的,那又娶妾的,那叫做‘纳妾’!”
然后赵莺莺看到轿子停在了王婆子家门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要讨小老婆,过来挑瘦马了。赵莺莺以前没看过,赵芹芹则道:“二姐姐,走!咱们看热闹去!”
赵芹芹说着就拉赵莺莺的手,有好奇心喜欢热闹的显然不只是赵芹芹,还有很多这条巷子的男女老少都拥到了王婆子家的院子里——这就是选瘦马的排场了,其他人自可以看,至于想要纳妾的男子一般也巴不得有人看。
一则,在旁边看的大都是要不起瘦马的,身为男子自然觉得心情良好。另外就是当着人的面花钱,也有炫耀财力的意思。
赵莺莺见主位上坐了一个中年男子,旁边就是王婆子,晓得这个男子就是要纳妾的了。见小红端着茶水上来,王婆子亲自奉茶给了这位老爷:“方老爷喝喝我家的野茶,也算是老身的心意。”
说是野茶,但是那怎么可能。正宗的大理普洱,而且是陈了三年的。茶汤润泽,颜色鲜亮,味有回甘,显然是上品中的上品。方老爷但笑不语,并不说话。
也用不着说话,看他的表现,王婆子就知道还是早些进入正题的好,于是对旁边等着的婆子点点头。那婆子很快便退下了,不一会儿养娘扶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戴纱帷的女孩子出来。
纱帷上的帷幕是又薄又透的轻纱,姑娘的容貌风情便在里面若隐若现。扶着女孩子的养娘一路过来,大声道:“姑娘拜客。”
那女孩子就立刻盈盈下拜,之后那养娘又道:“姑娘往上走。”
女孩子又来回走了一圈,姿态婀娜,这养娘接着道:“姑娘转身。”
于是这女孩子又听话,微微转身向这正堂上坐着的方老爷站立,这养娘赶紧道:“姑娘借手看看。”
然后养娘就把女孩子宽宽的袖摆往上挽,手、手腕、小臂、膀子,一样样都露了出来,肤色十分白皙,王婆子见方老爷已经有些意思了,赶紧使眼色,于是养娘又赶紧放下衣袖,这正是要吊着人的意思,道:“姑娘看相公。”
说完这句就掀开了那纱帷儿,这时候就是正头戏了!就是赵莺莺也有些着急想要看看女孩子的正脸。只不过他们站在外头正对着那位老爷和王婆子,看到的只有姑娘的背影而已。
赵莺莺虽然住在王婆子家隔壁,但是养瘦马可和一般人家养女儿不一样。教导严厉,需要学习的东西多这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管束如同大家小姐,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成贞静柔顺的性子,同时也是不让人随便看了去的意思。
因此,只进过王婆子家前院的赵莺莺竟是从来没见过这家养的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对于这些身世可怜的女孩子,她知道的并不比别人多——说是身世可怜,或许只是赵莺莺自己的感觉吧。
就赵莺莺知道的,还有人特别艳羡这些女孩子吃穿精致,还不用做活儿呢。所谓‘宁为富人妾,不做穷□□’,有的人看的到做小老婆的苦处,有的人却是被浮华遮住了眼睛。
或者有的人晓得做小妾的难处,但是眼睛盯着的是十个里面也出不了一个的那种小妾——有运气有心机,得了丈夫宠爱,生儿育女,就连大妇也轻易奈何不得,一声享受荣华富贵。
于是心甘情愿赌一把!
赵莺莺看不到这个女孩子的正脸,不过猜想一定是个美人——这些女孩子最重要的不就是一张脸,那女孩子纱帷儿被揭开后就转眼羞怯怯地去看方老板,眼神里波光漾漾,方老板果然就十分动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