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这时候头脑清醒了起来,没有原先那么生气了。但一样不认可钱嫂子的话:“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让儿女学坏,我都是不敢试的!”
钱嫂子知道这是真的没用了,便不再劝。送王氏出门的时候只是道:“房子是真好,也便宜——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主人家急等着钱,且知道因为挨着王婆子不好卖。你再想想,考虑考虑,回去之后和你家男子汉再商量商量。”
王氏客气地应下了,不过打定主意不会搬到那里去,她甚至没打算和赵吉提这个。
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件事了,她很快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家里发生大事了!
王氏回家的时候正是张婆婆带着两个小子提着一些东西在院子里,看上去像是在下聘礼。她想起之前张婆婆说的,她正在给赵蕙蕙说亲事,也没有多想,招呼了一声就回东厢房了。
回了东厢房,见赵蓉蓉赵莺莺赵芹芹三个,全都趴在窗户边看热闹。笑了起来:“女孩子知不知羞?这场面都看,也不知道回避!”
听了这话,就只有赵蓉蓉脸上染上了红色,低下头来。至于赵莺莺和赵芹芹,她们两个眼珠子都没有动。好容易看完了下聘礼的事,赵莺莺才向王氏汇报。
“娘,蕙蕙姐结了一门好亲事呢!”赵莺莺不是那么喜欢赵蕙蕙,但是赵蕙蕙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所以一个堂姐找到了好婚事,她也高兴。
王氏擦完手脸,然后就抱过赵茂,给他喂奶:“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是好婚事?”
赵莺莺笑嘻嘻道:“我知道的,人家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家人来下聘,礼盒都是打开的,我看见了。有四盒点心,四匹绸缎,两坛子南酒,一对鎏金银簪,还有一包银子,我估计着至少也有十两。能有这样的聘礼,一定是一个殷实人家,这样的亲事还不好?”
赵莺莺因为上辈子的经历,自然不是想钱的人。但是她必须要承认另外一件事,对于一个市井女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未来嫁的人家能保证生活更重要的了。
人好不好?这种事只能放在后面去考虑,毕竟媒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那也不一定是一直不变的。而家底殷实,这是更加紧迫且实际的。
贫贱夫妻百事哀,赵莺莺以前对这句话没有实感。知道重新回到小时候,生活在这市井之中,她看到。
东家长西家短,有的人家小夫妻连孩子都不敢生,怀上了要去医馆要一副最便宜的打胎药。这是因为家里贫困,生孩子的话妇人就不能做活,而且十个月之后家里又要多一张嘴。
养不起,一家人都得饿死!
还有的人家日日吵架不得安宁,原因也不过是为了男子汉养家钱都不够,为着今日又少了两个铜板,两夫妻好像是宿世的仇人一样。
赵莺莺对聘礼这种事没有什么概念,她只是直觉上觉得很多而已。这种直觉是通过对比产生的,因为她知道凑办出这样一份嫁妆普通人要积攒多少年。
但是王氏是经过许多世事的妇人,一听就惊讶了。她想的和赵莺莺不同,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份聘礼实在太超过一般人家的手笔了。
以至于不正常的地步——都知道做亲这种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这不是王氏刻薄,或者看不起侄女,只不过事实就是赵蕙蕙没有好身世,至于自身,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没有什么出挑地方的市井女孩子而已。
王氏倒是没把事情往骗婚上面想,她首先想到的是,孙氏是不是把赵蕙蕙给人家做童养媳去了。
谁都知道童养媳是十八的新娘八岁的郎,这种情况,十个里头有九个都熬不出头。大多数是少女时候给人做老妈子,等到小丈夫长大了,人家自然会有喜欢的美娇娥,至于童养媳,早就丢到一边去了。
于是没有生育的童养媳连正房的资格也渐渐没有了,最后沦落成奴婢一般。
前程是这样的,谁家愿意把亲生女儿送过去做童养媳?也就因此,想要讨童养媳的人家出价越来越高,期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童养媳的话,比正常的婚嫁中,彩礼可是收的多得多。
王氏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因为她知道,孙氏是怎么看赵蕙蕙几个女儿的。别的亲娘做不出送女儿去做童养媳的事,她为了一笔丰厚的彩礼,那是做的出的。这一点从她当年想送亲生女儿去王婆子那里就知道了。
王氏心眼不坏,虽然她对蕙姐儿几个二房的侄女儿不甚亲热,但也不愿意看她们跳火坑吭也不吭一声。
只不过她没有说话的余地,只是等张婆婆走了,这才去正房的耳房里找方婆子:“娘,你知道蓉姐儿说的是什么人家么?”
她刚准备说出自己的怀疑,方婆子就满脸堆笑道:“知道知道!真是天大的好事,这一回可得好好谢谢张家姐姐——说的是粧粉巷卖手帕的路家!你说说你说说,这样的人家,要不是张家姐姐说的好话,怎么说得上!”
王氏一下愣住了,然后心不在焉地应了方婆子几句。回东厢房的时候还十分奇怪地看了西厢房一眼,正好和孙氏看了一个对眼。
孙氏正在摆弄那一对鎏金银钗,看到王氏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猛的一下就把堂屋的门给关上了。
王氏确实很纳闷,不过她的纳闷没有人能说。只有晚上赵吉回来了,她才能念叨一回:“今日张婆婆带着人给蓉姐儿下聘礼了。”
赵吉才听说张婆婆在给赵蕙蕙说亲,这就有了下聘礼的消息,一时之间有些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么快啊?我记得蕙姐儿说亲还比我们蓉姐儿迟哩,我们这边还在商量问名的事儿,那边居然已经下聘礼了。”
王氏也跟着道:“是呀,就是太奇怪了——说的人家是旁边粧粉巷卖手帕的路家。”
赵吉对这户人家记忆颇深,因为之前王氏和他商量和那家做亲的时候是仔仔细细了解过的。虽然最后选了罗家而不是路家,但了解可一点不少。
“居然是路家?”赵吉也觉得奇怪,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王氏既然说了一个开头,也就接着往下说:“我今天问了娘,娘说是蕙姐儿过完十五的生日就要出嫁。这样着急的,总觉得不大对。”
市井女孩子嫁的比高门闺秀普遍晚个一两年,因为十几岁的时候正是她们能帮忙能做事的时候。家里总想多留她们,知道年纪到那份上了,再也不能留了再嫁出去。因此市井里面的女孩子最多的就是十七八嫁人,十五岁算很早的了。
赵吉也是这么觉得,便问王氏:“你的意思和娘说了吗?和二嫂说了吗?”
王氏瞥了赵吉一眼,没好气道:“这话能说吗?二嫂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平常她不来找我我就烧高香了,我去找她,老寿星上吊呢!”
“至于说娘那里...”说到这里王氏踌躇了一下:“我也不好说,你是没看见娘当时那高兴样子。你知道的,娘为了蕙姐儿的亲事操心了好久,好容易有个好结果,我怎么和她说。”
“而且我去说,说什么呢?说蕙姐儿有这么好的人家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这话怎么说的出口,倒好像我是一个见不得侄女儿好的了。”
最后一句话实际,赵吉也说不出话来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好心就够了,你的好心只有被大家当作好心的时候才是真的好心。不然不止不会得到感谢,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王氏不是圣人,赵吉也不是。夫妻两个一夜无话,第二天便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了。
王氏自己也在料理赵蓉蓉的婚事,有的时候想起蕙姐儿的事情,也会自我安慰:或许真是张婆婆出了大力气了,就是说成了这桩婚事呢?都是街坊邻里的,能有什么猫腻,实在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又叹了一口气,王氏的思绪被对面西厢房的声音打断——今日就死蕙姐儿的生日,而她嫁人的日子就定在五天之后。根据算命的推算,那是一个极好的日子。而在后天,罗家也会来给自家下聘礼。
王氏按了按一直跳的眼皮,心里觉得自己想太多。这事现在是明摆着的,能有什么事儿,这可是都要成亲了!
正在她宽慰自己的时候,赵家小院的门猛地被人拍响。外面有人叫:“赵老三,赵老三,赵三嫂子,赵三嫂子,快开门快开门!”
孙氏往正走过去开门的王氏瞥了一眼,指桑骂槐道:“也不知道成天在外面结识的什么人,一点讲究都没有。这是叫门呐,还是叫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