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人确实没有上门,应该说,这之后两家走动的就很有限了。
赵莺莺听完这个故事真是佩服死自己二伯了,这样好的牌也能被他打的稀烂!要知道做厨子可是很赚钱的,何况是顶尖大酒楼里庖厨。他们不知在酒楼里赚钱,平常被人请去做酒也是丰厚的外水。
赵福只要认认真真学完,这个时候的小食摊也就不只是只能糊口的程度了,比不上人家崔家伯伯,那也是傲视一般人家没问题——当初家里借着老交情请人家崔家收下他,估计就用掉了一次大人情。后面又有那样的事情,这下交情也完了!
中间时光飞逝,等到赵茂头发越长越茂密的时候,满月宴就到了。这次赵莺莺才见到了传说中的崔家人,来的是崔伯伯,也就是自家二伯师傅的儿子,如今在接着父亲的行当做,也是厨子。
只不过他的手艺不如他父亲,无论怎么努力学厨,到如今一份菜也只能卖出他爹菜肴十分之一的价格。这样的话,大酒楼自然就去不了,所以他是在扬州一家中等的酒楼做庖厨师傅。平常也接一些这种酒宴,赚些活钱。
不过虽是这么说,他的手艺比起一般厨子还是强得多了。
随着他进来还有两个十六七的年轻人,估计是徒弟帮工一类。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家并不讲究,也没有什么避讳,赵吉直接把三人引进东厢房:“大侄子,好多年不见了,我家几个你应该只见过蓉姐儿,她之下的蒙哥儿,莺姐儿,芹姐儿,还有今日满月的茂哥儿,都没见过罢!”
崔厨子是崔家这一代的老大,名叫崔仁。赵莺莺看他生的肥头大耳一身肉也不觉得稀奇,这些厨房里的人大多是如此。当年她在皇宫里,也同御膳房的人打过交道,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这些做厨子的不管自身赚多少,在吃上总是饿不到自己的。哪有厨子不偷吃,就算看到了他们也能振振有词,厨子的事儿能叫偷吃么?那明明是尝味道!经年累月下来,怎么能不肥。
赵莺莺几个都和他见礼,按理说是同辈,礼仪上头简单——不过这位崔仁大哥明显已经二十好几了,相比赵莺莺这些小辈,他和赵吉更像是一辈人。
崔仁天生是一个笑脸人,胖起来以后就更加明显了。身处圆乎乎的手道:“赵三叔太客气了,我和哥儿姐儿他们是一辈人,哪用得着这么郑重。”
然后又称赞了赵莺莺几个,可以忽略过去了赵蓉蓉——赵蓉蓉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姑娘。他一个大男人的,又不是长辈,称赞那么多不是显得不合礼数么!
说了几句话,崔仁就带着两个徒弟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把雪白的袖套呆在手臂上,又接过一件深灰蓝色的大围裙:“赵三叔,您先带着茂哥儿出去剃头罢,等回来的时候还要忙着接客哩!”
赵吉忙忙地应下了,又想到今天家里有不少客人。便叮嘱赵蓉蓉和赵莺莺:“你们奶也要厨房里帮忙,别人都指望不上,只能指望你们两个了。凡是有人过来吃满月宴的,记得筛一碗茶上来,请人家坐。”
为了满月宴办起来,赵吉外头走了几趟,借了五张八仙桌,如今都摆在院子里和外面巷子里。配套的条凳也是齐全的,因此并不用担心客人来了没有地方坐。
于是赵蓉蓉和赵莺莺守着大茶壶,凡是有客人来了就端一杯茶上去。有人喝完了热茶就赶紧把茶杯收回来,毕竟茶杯是不够的,总不能拿个碗装茶上去吧,那就太失礼了。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都是一些亲朋邻里。有不知道的街坊经过,问道:“赵家这是办的什么事儿?”
来的客人便答道:“赵家老三新得了一个儿子,今天赶着办满月酒呢!”
那人看着里头忙进忙出的崔仁,啧舌道:“那是崔大兄弟吧!赵老三如今也发达了。不过是个满月酒而已,竟然还请了厨子亲自上门做酒席!”
赵家吃酒的客人搓搓手,故作低声道:“这有什么,谁不知道赵老三这是发达了,这只不过是请厨子到家来做满月宴。要我说,他就该请大家伙儿去酒楼里头吃才好!”
旁边有个老爷子就看不惯:“说的什么话!难道谁家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酒楼里的酒席和家里的差不多,却贵出一倍还多呢!”
吃酒客人笑笑:“老爷子!您别管,如今不就是讲究一个体面排场。那钱呐,就是拿来换这个的!”
客人说说笑笑间,赵吉抱着茂哥儿回来了,所有人见他都道恭喜。赵吉也喜气洋洋地回礼,直到把茂哥儿抱进了东厢房。
赵莺莺没见过小孩子剃头这事,因此凑过去看——赵茂长的好好的头发被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了前额上的一撮和后脑上的一缕,好奇问赵吉。
赵吉笑着道:“上次家里有人剃头的时候你还小,不知道!这剃头啊有讲究,前头一块是‘聪明发’,求的是茂哥儿聪明伶俐。后面留的是‘撑根发’,盼的是茂哥儿将来长命百岁。”
说着把一个红纸包递给赵莺莺:“去,把这个给你奶。这是茂哥儿的胎发,你奶是要把这个搓成小辫儿的!”
这也是习俗,赵莺莺便没有多问,拿着红纸包去找方婆子。方婆子本来在厨房里做一些洗菜择菜的小工活计,这时候见了这个红纸包,事也不做了,立刻站起身接过红纸包去了正屋耳房自己屋里。
赵莺莺看了看方婆子的活计,她也能做。这时候家里忙地乱糟糟的,也找不到人来替,于是干脆自己坐在小马扎上,做起了这个小工。
崔仁出来的时候就见到赵莺莺正坐在小马扎上做事,笑着道:“莺姐儿去玩儿去吧,这种小事有人做呢!”
这时候已经过了最忙的时候了,他还带了两个徒弟,这种杂事自然有他们做。
赵莺莺觉得这又不累,便笑着道:“崔大哥不用叫被人,一点儿小事儿,我做得好!”
崔仁看赵莺莺说话伶俐清楚,做事也用心。心里不由得感叹,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当年赵大爷生了三位叔叔,赵大叔赵三叔都是再勤勉不过的人了,到了赵二叔这里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如今再看赵三叔家里几个孩子,都和他学的是好样的!之前老爹听说了赵三叔的事情还感叹来着,说天道酬勤,赵三叔家要起来了就是这个道理。如今再看,果然是不假的。
“那莺姐儿就暂且做着吧——嘿,糕蒸好了,莺姐儿吃不吃?”崔仁也没强求,回头看蒸锅的样子,发现正的糯米发糕要好了,又问。
赵莺莺摇头道:“待会儿要吃饭了,不吃糕!谢谢崔大哥!”
正好孙氏拿着一只大碗过来:“菜好啦?正好,崔家兄弟,给你二叔家各样好菜都装上一些。我们就不上桌了,免得有人看不惯,平白惹人嫌。”
赵莺莺低头不说话,平常她可能还会顶一句,今天确是一句话不说——今天客人来了不少,这种场合不好争吵。不然到时候就算是一边的错,也会变成两边各打二十大板。人会说,赵家这些人都不懂礼数,赵福家赵家都是一样的。
崔仁眼睛里闪过一丝精芒:“嗳,二婶这是说的什么话!二婶快把碗收回去,让人见了怎么说话?哪有亲侄子办满月酒,亲二伯亲二伯母躲在屋子里吃的,人家怎么说呢。况且菜还没有开桌就先铲走,那也好说不好看。”
崔仁一些就给了孙氏一个软钉子,这并不是赵莺莺不知道这些道理。只不过她说这些话并不会有什么用,反而会更加激怒孙氏。换成崔仁就不一样了,果然,孙氏脸上不好看,却什么都没说,咬着嘴唇回去了。
只留下原地崔仁笑呵呵地摇头——老爹的嘱托果然没错赵二叔家最好还是不要相交,淡淡的过得去就成了。要真是时常这样没礼数,那还真不如避着走!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没多久就到了中午时分正开饭的时候。所有客人都凑成桌坐着,满当当坐了四桌半。那半桌的人看着自己被多出来了不好意思——普通人家都节俭,开酒宴这种事,摆的桌数都是尽可能少的。
大家也体谅,所以坐的时候都会尽量坐的紧密一些。只不过今天实在是情况不同,看那四桌已经坐满了,就算还能加人,那也绝对加不进半桌。
想了想,赵吉对方婆子和儿女道:“我让崔家大侄子不用给你们留菜,你们就坐那一桌一起吃吧!”
一般来说,这种酒宴自家人是不上桌的。主要是为了节俭,有的时候一家人多,呼啦啦就是一桌。而私下吃只要用酒席上的边角料就可以了,自然俭省的多。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四桌坐不下,五桌坐不满,赵吉就干脆让家里人上桌,凑个五桌整。
回头和崔仁道了这件事:“幸亏开头准备了五桌,不然这时候就要出丑。”
崔仁却是一边解围裙一边笑着道:“不至于,何至于!赵三叔不知道我们这个行当里的门道呢!我们这些人必然是要给雇主遮掩的,到时候四桌的菜,盘子里匀一匀,变成五桌也容易,一般看不出来。”
四桌菜便是每桌运出四分之一不到的菜就能变成五桌,这倒真是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