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昨天那个小丫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笑嘻嘻道:“小姐儿醒啦!我们夫人嘱咐过,让我们不要叫醒小姐儿,等你睡饱了再说!”
赵莺莺暗想,原来人死之前灵魂出窍回光返照都是这么久的啊,或许自己是太想家人了,没有见到家人是不会甘心的吧。
小丫头见赵莺莺愣着也没有多想,以为她是睡蒙了,醒来又是生地方,所以才是这样。把手上捧着的牙刷、牙粉、香胰子、毛巾、脸盆等放在桌上。说了一声‘我去给你打热水’,就走跳着出去了。
洗漱东西赵莺莺都是使用习惯了的,利落又脆快,惹得小丫头还多看了几眼。不过也只当是她家家教好,并没有多想。
等收拾干净了,小丫头就带着赵莺莺去见知府夫人——知府夫人也是年近四十的人了,膝下有几个儿子,年纪大一些的老大老二也有了子女。只是知府家风水奇怪,一水儿全是男丁,并不见一个女孩子。
人就是这样的,永远不知道满足。若是家里没有一个男孩子,急也急死了!现在全是男孩,外面的人称羡,反而心里觉得不圆满,一直盼着家里有个女孩。可以说是一路从儿子辈盼到了孙子辈,至今还没有一个结果。
因此知府夫人哪怕是见到别家的小娘也格外和蔼,况且有一样——这可是丈夫昨日拾得的一个孩子,这不就是预兆家里要来个女孩子?想到正怀着第三胎的大儿媳,知府夫人心头火热。
赵莺莺若是知道热情地过了头的知府夫人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小小的私心,只怕会觉得巧合了。上辈子说她命格好,可以带契着刘家夫妇生孩子。这辈子又有知府夫人觉得她是一个好预兆,家里是要添个女娃娃。
不过这样的巧合,受益的还是她自己。
知府夫人和赵莺莺说话,赵莺莺自然不会装个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出来。只是文文静静又言辞清楚,这也合了世人对女儿家‘贞静’的要求,反倒更招知府夫人的喜欢,临到要去处理庶务的时候还吩咐小丫头仔细照顾她。
“好生照顾小姐儿,带着她去后花园,踢毽、秋千、搭巧绘板,找些玩具出来。到了时辰不忘记去厨房要点心,小孩子饿得快,不用按着三餐过来。”
小丫头脆生生地应下来,这就拉着赵莺莺的手去后花园。
“你跟着来,我们一班小姐妹凡是不用当班时候都在这边玩耍,你同我们一起来就是了。”
去的时候一班十来岁,比现在的赵莺莺也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已经在踢毽子了。这是赵莺莺熟悉的游戏,那时候在皇宫里哪怕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也没什么快乐可言,她们这些宫女就是整日小心翼翼提着脑袋伺候贵人。
不过即便的这样,也不是真的就没有一点乐趣。有时候几个年纪一般大的小姐妹,不当班没难处的时候也会聚在一起,或者玩一玩儿小游戏,踢毽子就是其中一样。
当时几乎每一个小姐妹都擅长踢毽,各有不同的花样可以玩出来。赵莺莺也是一样,她脚上踩花,毽子就像是穿花蝴蝶一样在她的脚背、脚跟、脚尖上跳。各种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技艺用上去,还能几十脚不落地。
这个时候她不适应七岁小孩子的身子,没有以前那样熟练。但略上上手,熟悉了一下,就比一般小孩子强的多了。看的几个小丫头啧啧称赞,扯着她的手,让她教她们踢这些新花样。
“这个好这个好,大奶奶院子里几个惯会炫耀的也不会,咱们这一次学了,也好让她们吃一回憋!”
赵莺莺这个时候也忘记了自己是不是回光返照一场梦,这样的高兴快乐已经很多年没有了。于是也不去多想那些她想不清楚的事情,暂时先抛开一切,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而小姑娘玩这些游戏,当然是高高兴兴的。
赵莺莺在高高兴兴的时候,周知府却在焦头烂额。昨日晚上在城门查检,竟是一无所得。虽说本就不指望一晚能有什么结果,却还是很失望的。这件事一日不了结,重责就压在他心里一日,不能放下。
“大人不必忧虑,我听闻这等拐子也是有心计的,常常是等到风声没那么紧的时候才寻机会出城,昨日没什么收获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思虑这几日七夕节热闹,扬州城到处是人潮,拐子们必定大有所获,心里不知道何等得意忘形。既然是这样,白日不动的时候一定在酒楼饭庄喝酒取乐,没有散场的。”
那师爷这样说着便提出一计:“既然有个线头做记号,那是一定能寻到人的,只请几位捕头点齐手上的捕快人马分头去找,只要用心,到时候自然有下落。”
当下说定,捕头们各自安排,把扬州府衙里的捕快全都放了出去,分作好几班,扬州新城区旧城区各有寻访的地方,茶馆酒楼饭庄,凡是有生面孔的,捕快们都不忘仔细验看。
这一次却是这位师爷料的准准的,这些拐子歹人,平常是最不安分的那一类人。昨日晓得风声紧了,也就不寻思出城,反而做无事人一样在城里先住下来——他们做这样的事又不只一两次,积年下来早就有了经验。
这种时候反而要镇定,若是慌手慌脚,只怕没有官差都会让人看出底细来!
于是只留下看孩子的一个,其余人等都聚着去酒肆食摊吃饭喝酒。正在得意忘形好不快活的时候,忽然有两个凶神恶煞的捕快冲了出来,当即就要搜检他们。
需要知道,即便是再有经验的老江湖,贼就是贼,见了这些官差向来就是要小腿肚子发颤的。何况这一伙人里头还有一个入行不久的,一下就露了行迹。
见他这个样子,哪怕不是要捉拿的人,也必定是个贼头子无疑了!
两捕快立即动手,一边下压下两个,一边大喊:“奉知府老爷的命,拿下七夕节晚上拐了孩子的拐子,店家协力,别放走了人!”
周围的人多是热心的,听到是拐孩子的拐子,哪一个不痛恨。立刻各据了窗门,不让这些贼人走脱掉。又有酒肆里几个青年伙计身手矫捷的,帮着抓人,最后没有一个拐子走脱。
等到捆地严严实实,其中一个捕快才去查看这一伙人的衣裳,果然其中有一个青衣青帽的在领口留了一缕茜色彩线。
“得着了,正是这一个,这回算是证据确凿。去街面上叫几个兄弟来,一气押送到公堂上!”
等到了堂上,周知府亲自来审。只是这些都是一些极狡猾的人,自然没有一个人承认。
周知府却是听抓人的捕快说过的,分明已经验看过衣领,全都对的上。因此并不受这些人狡辩。大喝:“尔等贼人还不招供!以为本府真没有证据?你们且看看衣领,上头一缕彩线正是昨日所拐的一个孩子留下的,这还不是铁证如山!”
几个人在公堂上本就做贼心虚,再去看衣领,果然有一个衣领上留了一缕茜色彩线。当即另外几个就反口:“大人我们并不知道这人是个拐子,只当是行商认得的一个家乡人,哪里晓得他的行径。”
那衣领上别彩线的已知道自己是着了道了,铁证如山只能认罪,一时面色如土害怕起来——这时候忽然听到同伴这样的话,竟是要都推到他头上,一下大怒。
这就是人心了,可以接受惩罚,却不能接受和自己一起的人能够安然无恙。
于是当即争将起来:“大人明察,这些人与我是一伙的同伴,不然自可以去到租房里查看他们的包裹,多得是贼赃!”
周知府冷笑一声,这伙歹人的嘴脸实在难以看下去。当即扔下令牌,吩咐用刑,让他们招供出那些被拐来的孩子到底落在了何处。
正在此时有个门子悄悄来报:“大人,府外有一对姓赵的夫妇。他们听说府里有个被拐的孩子,是来认孩子的。”
第6章
扬州自古以来繁华,不过自前朝起,这里偌大的场面却是靠‘盐’支撑起来的。这里是盐运中心,八大盐商个个都富可敌国。至于其余的小盐商、盐户更是不计其数,整座城市堆积起来,就是赚这些靠盐吃饭的人的钱。
也正是因为此,这里运输发达、商业繁盛——由此,三教九流也就无所不包了。除了奢侈无度、朱楼高门的大户人家之外,也不说那些穷的上无片瓦,身无寸缕,肚内连一顿饱饭都没有穷苦人,更多的是小有资产却还要殷勤做事才能度日的中等之家。
而城南官河与小秦淮河之间的太平巷赵家正是这样一户中等之家。
赵家同一个小院里住着已经分家的兄弟三人,其中老三一家分在东厢房。一家除了人叫做方婆子的三兄弟之母方氏之外,就是赵吉与王氏夫妻两个,以及他们的四个儿女。
这家人当家的赵吉是个染匠,浑家王氏是个极善于织绸的,夫妻两个勤勤恳恳。虽然没有富贵临门,日子也算过得。
恰逢昨日是七夕正日子,赵吉有一批街坊邻居送来的旧衣服要染,便带着大儿子开工,并没有上灯市闲逛。至于王氏,刚刚怀有身孕两个月,正是坐胎还不稳的时候,并不敢去那样热闹的地方,怕有个磕碰伤了腹内的胎儿。
至于大女儿赵蓉蓉,二女儿赵莺莺,小女儿赵芹芹则是由方婆子领着去灯市上走一走,也看看引得满城人观看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