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杜蘅一离开,高县令便使出看家本领,审了一刻钟,那和尚顶不住招了。
他的确是和小海棠、李二郎串通一气要去李家行窃,不过只想谋财,不想害命。
他和那云游僧人脾性相投,那日一起在寺后的林子里喝酒打牙祭,他不小心喝上了头,嘴上没了把门,把他们的计划透露给了竺生。他酒醒之后后悔不已,但那竺生信誓旦旦说会替他严守秘密,还暗示自己也是同道中人,自告奋勇要给他打下手。
慧明知道他素日习武,身手比自己强不少,便自作主张地带他一起去了,到了约定的那晚,竺生带了一壶酒与他两个一起壮胆,慧明喝了之后不一会儿便昏睡过去,竟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便听说李家出了命案。
他心知此事和竺生脱不了干系,但生怕叫人知道了牵连自己,便和小海棠、李二郎约定,打死不把此事说出去。
审到这里,真凶差不多可以确定是谁了。
董晓悦立即叫人将竺生的画像拓几十张,叫驿马送往临近州县,通缉嫌疑犯。
又把其余涉案人员该下狱的下狱,该缉捕的下令缉捕,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便坚决拒绝高澹的挽留,带着儿子和长随回客舍去了。
董晓悦和杜蘅上了马车,总算能静下心来梳理案情。
这几个梦彼此之间隐隐有着关联,但就像拼图缺了关键的几块,叫人摸不着头脑。可以肯定的是,沈氏的鬼魂出现在上个梦里绝不是偶然。
“那住持和沈氏应该是旧相识,”董晓悦思忖道,“他杀人大概也是因为沈氏,可是他为什么会把沈氏留下顶罪,自己一个人逃走?”
她总觉得那住持不像是这种人。
杜蘅感到一种属于别人的情绪在他心里逐渐弥漫、渗透,他不由恍惚片刻,定了定神道:“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你说能把他缉拿归案吗?”董晓悦担心地道。
古代又没有摄像头和身份信息联网,出了城就是荒郊山野,不可能进行地毯式搜索,要抓个人谈何容易。
杜蘅也没什么把握。
“不管怎样明天先把沈氏放了罢,”董晓悦苦笑了一下,捶捶后腰,“还她一个清白也好,总算没白来一趟。”
杜蘅沉默了片刻道:“放她回去未必是好事。”
“也是……”董晓悦想起沈氏的情况,不由叹了口气,沈氏始终是李家的妾室,李二郎虽然被拘押了,可李家还有别人在,她恐怕还是难逃被远卖的命运。
可是既然已经审清楚命案与她无关,总不能继续把她关在地牢里,那阴冷潮湿的环境也不利于伤口恢复。
“家里也不缺空屋子,拨一个偏院,先让她留下养伤罢。”杜蘅淡淡道。
董晓悦有些惊讶,她私心里想把沈氏留下,可这毕竟是杜蘅的家,她不能越俎代庖,慷他人之慨。
没想到一向冷冰冰的燕王殿下居然会主动做好事。
“怎么,”杜蘅不满地瞟了她一眼,“我在你眼里这么不近人情么?”
“哪里哪里,”董晓悦忙奉承道,“我们家阿蘅宅心仁厚,这么善良一定是随我。”
“……”谢天谢地脸皮不随你。
第二天,两人一早便启程回府署,沈氏仍旧什么都不肯说,坚决不承认自己见过竺生和尚,口风十分之紧。
董晓悦拿她没办法,只得先把她放出来,拨了个僻静的客院让她安心养伤,又找了当地名医来替她开药调养。
董晓悦顶着副杜知府的身躯不便和沈氏多接触,杜蘅自然也不会往那儿跑。沈氏感念杜知府的恩情,更加注意避嫌,镇日呆在院子里不出来。
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忽然有急递送来高县令的书信,竺生去洪阳县衙投案自首了,高县令觉得兹事体大,不敢妄自决断,便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杜知府。
这封信发出来的同时,高澹已经派了几名官差押着竺生和尚往府署来了,估计当天黄昏就能抵达。
“这姓高的真是个泥鳅精,滑不留手的,”董晓悦屈指弹了弹信封,“也好,给我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第98章 往事
收到书信后的第二天晌午, 洪阳县的衙差把嫌疑犯竺生押解到了府署。
竺生脖子上套着枷,双手缚着麻绳,官差把他押至董晓悦面前, 往他膝窝里一踹, 他便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董晓悦不满地扫了眼官差:“你们出去吧。”
两名官差行了礼退了出去。
竺生跪在地上,却不磕头行礼, 脸上也没有畏惧惶恐之色, 用一双金刚造像般的眼睛打量了董晓悦几眼, 目光落到坐在一旁的杜蘅脸上, 流露出一丝诧异。
杜蘅自从见到竺生就有点不自在, 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董晓悦不知他在紧张什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却发现他竟然在微微打颤。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去后面书房里歇会儿。”董晓悦低声问道,她和燕王殿下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杜蘅抿了抿唇,摁了摁太阳穴,摇摇头:“无妨,先审问他罢。”
竺生此时的模样比他们在梦外见到的住持年轻了十来岁, 脸上还没有那道狰狞的刀疤, 因为最近这些时日逃亡山中, 衣衫褴褛, 满面尘灰,头顶长出了发茬,他本就生得其貌不扬, 如此一来越发像个悍匪。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联想起李三春妻子的死状,董晓悦觉得背上凉嗖嗖的。
如果说先前还有怀疑,眼下见到了竺生,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住持的梦。
董晓悦看了看官差一起送来的供词,竺生详细交代了作案的经过,和他们推测的基本吻合,只是隐去了所有和沈氏相关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