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跟陆尔思相见时候,还像是一幅寻常官宦之家的丫头,可现在已经隐隐透露出后妃的煌煌气势。
陆尔思的目光在那盏礼冠跟霞帔上驻留了片刻,那珠光太过耀眼,令她突然觉着晕眩。
是啊,别人想得都得不到的。
比如她,一辈子只怕也得不到,这些东西,只怕连梦里都奢侈出现。
陆尔思离开鸣玉宫的时候,脚步比平日略有些匆忙。
她觉着自己该快些离开,因为迟了的话,怕会有什么失态。
冯潋楚倒是殷勤,一直送她出了宫门才转身入内。
陆尔思神不守舍,双足像是有千斤之重,每走一步都觉着甚是艰难。
直到耳畔婢女提醒她,陆尔思才反应过来,抬头看时,却见迎面又来了一位妃子打扮的,定睛之时才看明白,原来是范才人。
今日参加宴会,几位入宫的贵主都是身着品服,陆尔思一眼看到她身上的霞帔大带,珠翟冠帽,瞬间又有些胸闷气短。
只得顺势驻足,缓缓行礼:“参见才人。”
范雨沐也停了下来:“原来是陆姑娘,方才我在贵妃那里,听说陆姑娘是去了鸣玉宫,怎么不多坐会儿?”
陆尔思因心头微乱,竟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且因为只想快些离开,便随口应道:“时候不早,也该出宫了。”
范雨沐笑道:“这可是冯昭仪的不是了,陆小姐又不是外人,怎么这么见外,不多留你些时候。”
陆尔思这才有些察觉,她疑惑地看向范雨沐,问道:“才人这话我并不明白。我跟昭仪非亲非故,怎如此说?”
范雨沐道:“非亲非故,可却是昭仪飞黄腾达的贵人呀。难道不是吗?”
陆尔思屏息,对上范雨沐的双眼,顿时便明白,她也许知道是自己向冯潋楚出的主意,只是奇怪……冯潋楚自己是绝不会说出去的,自己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她又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顾恒吗?
也不像,那人绝不是肯多嘴的。
是了,也许是那天她跟冯潋楚商议,被别的人看在眼里。而且在此后不多久冯侯爷就在朝上提议封后,范雨沐只要仔细一想就知道,毕竟以冯潋楚的心性,是绝不会想到这主意,而威勇侯向来韬光隐晦,若非有人撺掇,绝不会如此急功近利似的冒险。
各种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陆尔思一时沉默。
这种沉默看在范雨沐眼中,自然如同默认了。范才人心中怒意滋生,面上冷笑道:“想来着实可惜的很,当初陆姑娘明明也是入宫之选的,而以陆姑娘的资质,一旦入宫,怕不立刻青云直上?哪里轮得到我等丢人现眼,只可惜……姑娘委实太过出色了,竟给别人看中,这也不知是福兮祸之所倚,或者祸兮福之所伏呢。”
说着嫣然一笑,眼中却透出锐利的光芒。
陆尔思望着范才人又得意又嘲讽的样子,以她的敏捷才思,玲珑心机,论起唇枪舌战,十个范雨沐只怕也不是对手,只可惜因为方才心神大乱,精神恍惚,此刻竟全无斗志。
陆尔思觉着,范雨沐聪明外露,自以为了得,实则蠢笨。
这种人犹如跳梁小丑,不堪入目。
但是就算这么一个人,也能留在赵宗冕的身边,为妃为嫔,光是看这一点上,自己就已经输了,还是输给这样一个小丑,那么自己岂非比小丑更加的不堪?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觉着自己的存在也仿佛是个笑话。
就在此时,却听到有个声音冷冷清清地在身侧响起,说道:“范才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尔思听出是顾恒的声音,略觉凛然。
陆尔思自觉她跟顾恒向来天敌一样,虽还没成亲却已经大有怨偶的架势。
如今顾恒见到她如此落魄的一面,只怕要得意的笑死。
陆尔思不动,范雨沐却一怔,继而道:“我……”
顾恒却没有给她再说什么的机会,只继续说道:“听才人的意思,陆小姐不进宫却要嫁给微臣,乃是大大的委屈了她,才叫她不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至于福兮祸之所倚,难道竟又嘲讽陆小姐嫁给我,其实是大祸临头吗?”
范雨沐愣住,方才她只是一心想报复陆尔思,又知道陆尔思先前想进宫,所以才用这些话来刺她。却想不到旁边会走出个顾恒来。
又听顾恒如此说,范雨沐忙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顾统领不要误会。”
顾恒的脸如雪色:“误会?微臣方才听得明明白白的,怎么说是误会,如果在别人眼中,陆小姐嫁给微臣,乃是祸事一件,那么这门亲事微臣实在不敢要,不如才人跟我一块儿去回复了皇上,就把赐婚之事取消了吧。”
他的腔调历来是冷冷淡淡,毫无情感在内,而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下了决定,而无任何疑问。
范雨沐越发慌张起来:“这……顾统领不要说笑,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赐婚会给取消的事,我方才也是信口而说,何必当真呢。”
顾恒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才人觉着陆小姐会不会当真?这种话,也是尊贵的娘娘能说出来的吗?”
范雨沐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甚是窘迫。
这话若是寻常的一名侍卫统领说出来,自然是了不得了。
但是如今说话的是顾恒,这可是能跟皇帝抢女人的,偏偏皇帝还拿他没办法,还把难得的绝色让给了他。
在这宫内,上上下下的人,谁不知道顾恒是赵宗冕头号得力的心腹,在某种意义上,顾恒说出一句话,几乎就代表了赵宗冕本人。
范雨沐哪里敢得罪顾恒,何况最近她的情形很不好。
先前镇抚司追查出,原东宫的御用物品外流,其中就跟先前去检抄东宫的户部尚书有些牵连,偏偏户部尚书是范家的亲家。
原先范雨沐之父、工部尚书大人本想让女儿在赵宗冕耳畔吹吹风,求个情,然而自从冯潋楚被封为贵人后,赵宗冕就不大理会范雨沐了,范才人生恐户部的事连累到范家,想自保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去求情。
所以范雨沐最近很忌惮冯潋楚,生怕她想对付自己,毕竟冯潋楚的哥哥如今在南镇抚司,假如要针对范家的话,有一百种法子追查。
也正因为这种忌惮,让她格外的憎恨陆尔思。
没想到只顾撒气,却忘了还有一个顾恒。偏她说的话又给顾恒听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