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有点奇怪。
明明他们说的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事情,怎么说着说着,话就赶到这里来了?
但奇怪归奇怪,净涪佛身问了,他也就很诚实地答道,“是。我从小时候跟着父亲学木工开始,就跟着父亲拜佛。”
说到这里,老张头还特别自豪地挺了挺胸膛,“我们家几辈人都信佛。”
就因为他们老张家几代都信佛,都敬佛,所以他们老张家做出来的那些佛龛、木莲等等东西,不管大件还是小件,就是跟别人做出来的不一样。
他们家做出来的东西,嘿嘿嘿,据贵人说,可是有着一股别人家没有的意!
什么是意,老张头不知道,但他记得那位贵人就是这样赞的。
也是因为这个,他们家在全国的匠户里头都是有头有面的那一家。
但可惜了……
想起往昔,又想到如今,老张头已经挺起的胸膛又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
净涪佛身稍稍顿了顿,才道,“老檀越既是我佛门信众,我为佛门弟子,却也不能白白地亏了老檀越的东西不是?所以该给的,小僧我还是希望老檀越你能够收下。”
老张头听得净涪佛身的话,心中很有些感叹。
“更何况,”净涪佛身趁机又道,“现如今的世道也不安全,老檀越就是不想着自己,也得想一想这些小檀越们啊……”
老张头望向了这些因为有客来所以紧挨在他身边的小童们。
大的,小的,男的,女的……
老张头叹了一口气。
这些小家伙都是他近两三年年陆陆续续在外头捡回来的。刚刚捡回来的时候,他们的状况都不怎么好。他仔细着养了这么久,才叫他们脸上添上些血色……
罢了,老张头叹了一口气。
“……就照净涪师父你说的办。”他道。
净涪佛身左右看了一圈,先问老张头道:“老檀越,这屋里的东西,我都可以看看吗?”
老张头自然答道,“可以的,都可以……”
净涪佛身点点头,然后他才从炕床上下来,走向那靠近院子的窗户边上,手在那摆放在窗户边上的几个生肖塑像里头拂过,却没有直接拿起那里头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转了头回来,询问也似地望向老张头。
老张头看见净涪佛身身前的那几个生肖塑像,犹疑了一下,道:“净涪师父,那些……那些不是我的东西,我不好……”
净涪佛身理解地点点头,问道:“那这些生肖的主人是?”
老张头看向了围坐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小童。
才刚给净涪佛身送上茶水的那位小姑娘瑟缩了一下,但自觉自己在兄弟姐妹中年纪最长,是大姐,便鼓足了勇气,看着净涪佛身问道:“净涪师父……”
她学着老张头称呼净涪佛身。
“这些生肖,你是想要哪一个?”
“蛇。”净涪佛身答道,“我想要蛇形生肖。”
蛇形?
所有人,包括屋里的孩子和老张头这个大人,都望向了那个身形瘦小的男童。
净涪佛身也自然而然地跟随着他们的动作,将目光转向了那个男童身上。
沐浴在所有人目光中的男童先是看了看净涪佛身身前的那个蛇形泥塑生肖,然后抬起目光直直地望入净涪佛身的眼底。
好半响之后,他才点点头,“可以。”
净涪佛身第一次听见小童开口说话。他的声音竟不是寻常孩童惯有的童声,而是更沙更哑的嗓音。
净涪佛身眸光不动,只是笑着微微合掌,算是拜礼,道:“谢谢。”
然后,净涪佛身才又转过身去,伸手将那个长蛇形的泥塑生肖取了下来。
老张头始终没有阻拦,就坐在炕床上看着净涪佛身动作。
见得净涪佛身取出那个蛇形生肖塑像,老张头低头看了小童一眼。
小童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净涪佛身,看着他手上的那个泥蛇。
净涪佛身将那长蛇生肖拿在手上看了看,手指微微收拢,便有一缕金色的佛光升起,将一整个长蛇生肖拿在罩在了里头。
小童定定地看着那个泥塑的长蛇,看着它在金色佛光中拖拽变形,最终变化成一片雪白柔软的纸张。
可以在上面书写文字的纸张。
这就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了吗?
小童在心中问道,然后,又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是的,这就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了。
净涪佛身将那第三十一片贝叶拿在手里,回过身来向小童一礼,“多谢小檀越。”
小童抿着唇摇头,却不说话。
净涪佛身很快将那第三十一片贝叶收起,重新在炕床上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