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刘氏将头低了下去,声音却很是清晰明白,“小妇人想求一件佛器。”
这话说出来后,张刘氏似乎是怕净涪佛身误会,又巴巴地给解释,“不拘什么样的佛器,也不要求佛器是出自哪里的,是谁的,只要是一件佛器就可以了。”
净涪佛身倒是完全没有误会,不过张刘氏说了那么多,他也就再问深一点。
“女檀越想要求佛器,是要拿佛器来做什么的呢?”
净涪佛身问了,张刘氏也没想要隐瞒,她答道,“想要保护自己。”
说完,不说净涪佛身,张刘氏自己就先愣住了。
她自己埋头想了一会儿,好生将自己的心思理顺了,才明白自己这一句“想要保护自己”都是怎么来的。
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她为什么要在丧夫之后找上孙五?哪怕是孙五,她也是找了很久才确定下来的。可即便是他,也没能保护得了她。
在这个世道,没有力量、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子就跟草一样,甚至比草还不如。她没有力量,没有银钱,没有什么傍身的技艺,只有几分还看得过去的姿色,还算不错的身段,要怎么在这世道上活下去?
唯有借势,唯有给自己找一个依仗。
以前她以为这个依仗会是孙五,毕竟孙五家里壮丁多,村里没人敢随便欺负他们。但现在她发现,原来孙五靠不住……
孙五靠不住,她却还需要帮自己增添一些安身立命的本钱。
净涪师父很好用。
非常、非常、非常的好用。
哪怕他很快就会离开,也依旧可以庇护她平顺。
可是……哪怕是这样,她也还是想要再增加一些资本。
没有思想,不会贪求、嫌弃她的物品就是最合适。尤其这个物品还必定会每时每刻地提醒那些忘性大的人,叫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能想起它曾经在谁的手里,又是怎么的被那个人交到她手里的。
她苦笑了一下,抬头望向净涪佛身。
“如此,”净涪佛身点点头,却也没去褪他自己手腕上的那一串佛珠,而是转手探入了他的随身褡裢里,从里头又摸出一串佛珠来。
张刘氏并没有失望,恰恰相反,她高兴得紧,整个人都快高兴得发疯了。
她甚至连自己想的什么都不知道,眼里只看得见那串被净涪佛身递过来的佛珠,口中一会儿含糊一会儿清晰地在念叨着两个字,“谢谢,谢谢,谢谢……”
张刘氏双手接过那一串佛珠。
佛珠才刚刚落到张刘氏手上,那佛珠珠子上微凉的温度就顺着两者接触的肌理一路往张刘氏的身体各处蹿去。
清清凉凉的感觉须臾间传遍了张刘氏的全身,到底最后,那阵清凉甚至在她的身体各处大脉处汇集,倒涌向张刘氏的脑海深处,仿佛要将张刘氏的脑袋给重新清洗过一遍似的。
今日里情绪跌宕起伏,张刘氏本就有点承受不住,待她往孙家那边走过一趟之后,就更加的倦乏疲劳了。可这会儿她被这阵清凉的感觉洗荡过一遍,真是感觉到浑身都轻快了。
恋恋不舍地感受着身体各处的清凉感散去后,张刘氏才低头去看她手掌上的那串佛珠,仔细而珍惜地看过这串佛珠每一颗珠子上的细微真实纹路。
“净涪师父,这个都是什么珠子?”
这个也真的是没什么好瞒着的,他答道,“是天静寺里菩提树所结的菩提子。”
“天静寺?”张刘氏忍不住惊呼一声,看着手中这串佛珠的眼神又更火热了几分。
是她知道的那个天静寺吗?佛门祖庙的那个?
净涪佛身点头,“我们妙音寺其实也有菩提子产出,不过就效用而言,还是菩提子更具妙用。”
毕竟是天静寺那株大菩提所出的菩提子,哪怕是最普通最普通的菩提子,拿来给一个安居在乡村中的寡妇护身,其实也是大材小用。
但净涪佛身欠这张刘氏的是关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因果,虽然先前一番应对消去了一些,可也还是不够。
拿这菩提子做成的佛串来也还算是合适。
更何况这些菩提子,净涪佛身手里握着的可真是不少了。给出去那么一串子,他手里剩下的也还是很多。
张刘氏听得,捧着手里的佛珠向净涪佛身拜了一拜,旋身就跑向了后头的佛堂。
净涪佛身知道她这是去干的什么,为的又是什么,他半点不在意,于是又在原地等了等。
张刘氏很快就从佛堂里出来了。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果然已经不见了那串佛珠。
——是被供到佛前去了。
净涪佛身不在意这些,又略跟张刘氏站了一会后,就跟她告辞。
张刘氏不敢留,便问道:“我送送净涪师父?”
净涪佛身笑着点头。
张刘氏低下头去,眼眶有些红,但还是低声跟净涪佛身说了一声,“谢谢。”
净涪佛身低唱了一声佛号,“还该是小僧我多谢女檀越帮忙才对。”
张刘氏摇摇头。
张刘氏送人,不单单是将人送到她家门边,而是一路送到了村口处。
其实从张刘氏家到他们村村口的距离并不远,满打满算也就是两百米。可就是这么一段路,跟在净涪佛身身边的张刘氏愣是一次又一次地碰见村里人。
或是迎面,或是转个拐角碰见,种种种种方式,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你没见过的。
刚开始的时候张刘氏还有些低沉,但越靠近村头,遇见的村人越多,张刘氏脸上的心情就越好。不过张刘氏到底还算是把持得住,没再面上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