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收拾得很是利索干净,门窗各处也都有厚实的草帘垂落,遮挡寒风。看得出来,这户主人家很是勤劳利索。
净涪佛身抬眼往屋里看了看,双掌一合,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屋中原本正在炕床上捻针引线的约莫八九岁上下的小姑娘忽然听到响在耳边的这声佛唱声,下意识地转头往对面坐着的两位老人看了过去。
手上时刻不停的两个老人对视了一眼。
“你听到了?”
“你也听到了?我听见的是佛唱声。有人在唱‘阿弥陀佛’呢。”
“那就是了。是外头有人来了吗?”
两位老人说话间,也转头望向那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放下手上的针线,笑着欢快道:“是呢,爷奶,我也听到了。”
这就是真的了。
两位老人放下手上的活计,就要掀开被褥下床去看看,却被小姑娘先一步抢了动作。
“爷奶,你们坐着吧,我去看看。”
小姑娘说话间,已经动作轻快地下了炕床。她先仔细地替两位老人重新掖好被角,才转身掀开门帘出去了。
裹着厚厚的棉衣,小姑娘先透过门缝往外看了看,见得外头只穿一身僧袍站立在寒风小雪中的净涪佛身,先就惊了一下。她想了想,又裹住身上棉衣,才打开门走出去,站到院中眯眼看净涪佛身。
也不是她不想睁眼仔细看,实在是因为这时候院子里忽然就刮过一阵寒风。
寒风夹着雪,让她睁不开眼来。
好容易等到风小了一点,小姑娘合掌向净涪佛身拜了一拜,“师父有事?”
净涪佛身含笑颌首,道:“小僧行路至此,又见天色昏暗,便想要寻一地方暂时安歇下来,不知檀越可否行个方便?”
如果是寻常年轻人开口说请行个方便,小姑娘是不会应的。
毕竟她家里现下除了她之外就只得两位老人在,唯一的兄长又在外间求学,这样随便放一个年轻男子入屋,哪怕没有什么危险,光是村间田里的流言也能逼死人。她现在年纪确实还小,可也得注意起来了的。
不过面前的这个人又不同,他是个和尚!既然是和尚,是僧人,那么这里头的顾忌顿时就少了许多了。
毕竟僧人可是入了空门的呢……
小姑娘连忙点头,上前几步来帮着净涪佛身开门,迎了净涪佛身入屋。
屋内听得动静的两位老人也还是从炕床上下来了,正要裹上棉衣出外头看看,就见到小姑娘领着净涪佛身从外间入来了。
见得净涪佛身,两位老人既惊又喜,相互搀扶着跟净涪佛身合掌,就要见礼。
净涪佛身先抬手扶住了他们,自己合掌与两人见礼,道:“南无阿弥陀佛。两位长者有礼了。”
两位老人连忙合掌回礼,又问了几句,一人亲自将净涪佛身引入了内室中的炕床上坐下,一人则领着孙女儿去寻摸合适的东西出来待客。
净涪佛身拦不住,也只能随他们去。
等到上了茶水,端上干果等物什,老汉才勉强松了一口气,能跟净涪佛身好好地谈话了。
净涪佛身却不过主人家的盛情,从摆满干果的瓷碗里拿出一颗干果来,慢慢地剥着。
“天这么冷,小师父怎么还在外头走?”
净涪佛身笑答道,“身上有事,推不得的,我也已经习惯了。”
听净涪佛身这么一说,老汉似乎也想起了过往,“也是,如果不是有事情要做,这样的天气,谁又不愿意好好待着?我家里的小孙子不也是么?现在都还得跟着他老师读书呢……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冷着。要不小心长上了冻疮,那可就麻烦了……”
老汉唠嗑着,话语里既是忧心也是骄傲。
“不过我那孙儿有天分,有坐得住,读书读得好……不久前的考试,我孙儿可是过了的,现在都是秀才公了,又拜了书院里的先生当老师……”
净涪佛身笑着听,相当的耐心。
老汉唠嗑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的老伴带着孙女儿提着热水过来,他才稍稍停了一下,亲自动手给净涪佛身倒了茶水送到他面前,道:“小师父喝茶,喝茶……”
老妇人比老汉还要周到一点,她边将茶水送上来,边跟净涪佛身道歉,“不是什么好茶,小师父不要介意。”
净涪佛身接过茶水,“天寒地冻的,喝杯热水正好呢,多谢老檀越了。”
老妇人笑得咧开嘴,“冷就多喝点,多喝点暖和。”
那小姑娘也不说话,就抿着唇,笑着陪在老妇人身边,帮着她打下手。
净涪佛身接了茶水喝过几口,又随意地拿了一颗干果慢慢地剥着,听着老汉唠嗑。
老汉也是很久没有人这样耐心听他说话了,一个兴奋,忍不住就说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但是吧,老汉虽然已经老了,也确实很想要有个外人当听众,听他唠嗑一下家里的事情、过去的事情,不过人家也不是真傻,唠嗑的时候也在不着痕迹地摸着净涪佛身的底。
真要是净涪佛身不愿意,他能完全不着痕迹地将老汉搪塞过去,能叫他将自己家祖宗十八代的消息全都漏个干净的同时还将自个儿的信息保护得完好无损滴水不漏。但净涪佛身就没想要这么欺负人。
老汉虽然是有打探他消息的意思,可人家没有恶意,只是多少想要了解一下,属于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净涪佛身明面上的行踪都是不避人的,如今老汉问起,他本也可以光明正大地透漏出去。更别说他其实还想从人家家里取走贝叶,了却因贝叶而牵系而来的因果,自然就更没有保密的必要了。
“原来……”瞪着净涪佛身,老汉的声音一时也有些哑,“原来小师父竟然是那位妙音寺的净涪师父。”
净涪佛身微微笑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