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这个徒弟而言,那些事情无聊透顶了,还不如让他好好地睡上一觉来得舒坦呢。
但现在,他在这样性子的杨元觉脸上看到了狠绝。
任子实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杨元觉也没有嬉皮笑脸地说笑,而是随着他一并沉默了下来。
“你若能答应我,回来之后,老老实实、专心劳神地给我完成我布置下来的功课,那我就……”
都还没等任子实多说话,杨元觉就已经点头了,“师父放心,我会的。”
他说是这样说,任子实却觉得他应得太快,内中必定多有古怪,禁不住狐疑地多看他几眼。
杨元觉绷紧了脸皮,盯着任子实的目光摆出一副认真坚决的模样。
他答应是答应了,但这事儿嘛,总也该是有个时限的不是?不能叫他千年百年如一日吧?
那太长了。他想了下,不如就……十年?不不不,还是五年吧。
不,五年也太长了,还是一年吧。
一年好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不少了的。
任子实也是真的了解自己这个徒儿,知道他这副老老实实的表象下隐藏着的那幅滑头心性,也知道这会儿杨元觉应他的话怕是很有水分,但是吧……
还是那句话,机会难得。
天知道错过了这么一次,还哪里会给他一个叫杨元觉这么老实的机会?
更何况……
若这次因着他的问题,而碍了那‘皇甫成’那边的事情,纵然杨元觉不会对他生出怨怼,也必会自责。
罢了罢了,就随了他去吧。
任子实想定,便抬手,从长袖间取出一枚玉简递还给杨元觉,“你看看吧。”
杨元觉接过那枚玉简后,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才终于确定这一枚玉简还真就是那枚他上交上去的关于景浩界那边世界级法阵构想的玉简。
杨元觉往玉简中递出一缕神念,看了玉简中的内容一眼。
不过一眼,他便知道,他的那些构想任子实已经给他检看并补全过一番了。
当然,任子实的补全并不是纸上谈兵的补全,而是针对景浩界那边种种可能存在的情况给出的应对性的补全。
任子实到底是杨元觉的师父,纵然杨元觉天资聪颖,想法天马行空,每每总有灵光一闪、别出机杼的应对,但任子实却是更为老到和周全,他的应对更为稳重厚实,基本没有疏漏的时候。
杨元觉看得几眼,便知道厉害。
他也顾不上其他,立时将全部心神投入进去,仔细认真地梳理、体悟过任子实的方案。
任子实见得杨元觉这副模样,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摇了摇头,还从袖中抽出一枚玉简来,一点点地琢磨开去。
查看那一枚玉简费不了杨元觉多少功夫的,他不必入定,只在一旁略等一等也就是了。
任子实确实没有想错,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而已,杨元觉便已经睁开眼睛来了。
他紧握着那枚玉简,半句话不说,直接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重重地向着任子实拜了下去,“弟子替净涪多谢师父。”
既然杨元觉都说了是替净涪谢他,任子实也就稳稳地受了,然后才一摆手道,“起来吧。”
杨元觉依言而起。
任子实多看得他几眼,见他精、气、神俱各涌动,知他这会儿是坐不住了,也不留他,对他道:“快去快回。”
然而任子实自己也知道,这四个字,基本就是一句空话。
他这徒儿若真能早去早回,他就信他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勤奋学生。
可惜了,他不是啊。
杨元觉低头又是一拜,也不回他自己的洞府去,带了他身上的东西就走。
任子实知道他惯用的东西是早早就收拾好了的,是以一个字都没提,只站在原地,看着杨元觉飞入苍冥之中,脱出了这个世界。
他这徒儿这一去,便是他想早回来,也没有那么容易能脱得身来。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那位无执童子,以及他在这诸天寰宇中掀起的那些波澜,哪怕一直蜗居在展双界里研究阵道的任子实也都听了一耳朵,知道现如今那位无执童子基本就成了一个漩涡,但凡靠近他、与他有所牵连或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以及讨回些什么的人,都得被搅进这座漩涡里去,难得清闲日子。
因为盯上了无执童子的,已经不仅仅只有反抗无执童子联盟那些大大小小的修士了,还有与他同在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那些天魔童子们……
这战场已经铺展开来,甚至还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漩涡的搅动,不断地往外拓展延伸,将那些相干、不相干的人都给拉扯进去。
这场战局完全是可以预见的惨烈,任子实也不想让杨元觉涉足其间,他也很想拦下他,所以他拖了这么一段时间。
可是,他拦不住他。
杨元觉不知道他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吗?他知道,可他不能抛下净涪不管自己躲开去。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是真的拿定了主意。’
这样看来,他似乎可以怨责净涪——怨责他为何要将他这个疲懒弟子拖入这一场漩涡之中去。
可是事实上,任子实还知道,他不能。
这一个大漩涡,搅和进去的不只是一个两个世界,而是一大片世界。这样的事情,不是瞒可以瞒得过的,他那弟子虽看着疲懒,但手段不差,更不是耳塞目盲之辈,他迟早会知道这件事。而一旦他知道,想要拦住他不插手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