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儿还这么想着,冷不丁旁边就有一只微暖的手掌落在他身上,稍稍用力推了一推。
小乞儿还没意识到什么,先就笑着睁开了眼睛。
他一身衣裳破旧肮脏,身上各处还沾染了灰尘泥污,头发蓬乱的散着,还有一股酸酸的味道传出……
看着就让人不愿意接近。
可是,纵然他一身污垢肮脏,他的眼却很干净。
干净的倒映出了一整个世界,而那个世界里,此时也正立着一个年轻僧人。
净涪佛身笑了笑,收回手,转而去端起那个装着白粥的瓷钵,推到小乞儿面前。
衬着那双干净的眼睛,那小乞儿唇边的笑容更加明朗纯粹。
然而,这个时候的小乞儿其实是还有些愣愣的没回过神。
净涪佛身没催他,也没在意这地方的环境,他双膝一盘,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小乞儿回过神,却没去在意那个盛着粘稠白粥的瓷钵,哪怕那股唤醒他胃囊的粥香就一直萦绕在他的鼻端。
他只看着净涪佛身,笑着咧开一张落了乳牙还没有长出来的嘴,问道:“师父,是你救的我么?”
净涪佛身也只是笑笑,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小乞儿见状,也没执着地讨要个答案。
反正他自己知道,就是这个师父救的他。
他点了头,收了脸上笑容,从地上利索站起,端端正正严严肃肃地站定,合掌弯身向他拜了一拜,声音也极其郑重,“小子多谢师父。”
虽然他人小力薄,身如草芥,不知道自己明日会是个什么模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在一个什么地方,但他既受了这师父的救助,就得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起码该记着。
净涪佛身看着面前的小乞儿动作,身形不动,坐在那里稳稳当当地受了这小乞儿的谢礼。
小乞儿见他受礼,脸上又绽开了一个更明亮更灿烂的笑容。
净涪佛身抬手指了指他面前的那一片地儿。
小乞儿笑完,用指缝里藏着黑垢的手指挠了挠头皮,真就旋身坐在了那地方。
净涪佛身看着他坐下之后,探手从自己的随身褡裢里取出了一个木葫芦来。
小乞儿正伸手去拿先前被净涪佛身推到他面前的瓷钵,冷不丁就看见了面前出现了一个木葫芦。
他看了那个木葫芦一眼,没想明白,于是他也就很直接地问道:“师父,这是?”
净涪佛身又将手中的木葫芦往前递了递。
小乞儿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说什么了,直接就将手上拿着的那个瓷钵放下,看也不看那个瓷钵里的白粥一眼,双手去接那个木葫芦。
净涪佛身见他伸手来接,便就收回手来。
小乞儿拔开木葫芦的嘴儿,尝试着稍稍倾斜了一下。
葫芦里流出了一股小小的干净清澈的水流。
小乞儿看着那木葫芦里的水,抬头又看了看净涪佛身,没说话,直接就将木葫芦抱起,在侧旁的墙壁上找到一处合适的角落。
他将那个木葫芦放在那个地方,又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角度,看到那木葫芦里装着的清水从里头倒出,就将双手凑了过去,就着那清水清洗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以为那木葫芦里的水就只有一个寻常葫芦那么多,所以他洗手洗得很是利落。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养出来的习惯,反正,哪怕是他提高了速度,他的手也很快就洗刷个干干净净。
不说手掌表面上沾着的泥尘污迹,就是手指指缝里的污垢也都洗得干干净净。
那小乞儿洗干净后的手,不是寻常人家孩子的嫩白,也不是这街头其他小乞儿的平平无奇。
他的手更像是农家里劳作的成人的手。
厚厚的茧皮层层结在手掌里,手指各节指节连同着肚腹都留着些磨擦损伤的痕迹。
净涪佛身不过一眼看过,就知道这些磨擦损伤的痕迹新新旧旧的,夹杂在一起都很难分得清楚。
这些个磨擦和损伤若是能及时得到医治,不,哪怕单就只是擦拭过些膏药,也不会直到现在都还留在他的手掌里。
磨擦的损伤沾了水其实很痛,这种痛不是剧烈到让人无法承受的疼痛,而是一种刺刺辣辣的痛,绵绵密密的,也很难受。
但小乞儿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他洗过手,因为身上的衣裳也都不干净,就没拿衣裳去擦手,而是简单地甩了甩,就不再多理会了。
可是木葫芦里的水还在往下流,就像是源头有着活水的溪流一样的,一直往下淌。
小乞儿觉得有趣,他笑着回头跟净涪佛身说道:“师父,这木葫芦里原来还有水的啊?”
净涪佛身自是没有回答。
里有两个人,却只得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一直沉默,只偶尔的时候才会给一个眼神或者一点示意。这其实真的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情,不论是对这两人中的哪一个人来说。
尤其是这两人还真是陌生人,没什么交情。
然而,小乞儿却还是很自然。
“这木葫芦也没有多大啊……”他打量了两眼这木葫芦,伸手将葫芦嘴抬起。
木葫芦的葫芦嘴被抬起,那原本还在不断地往下淌的水流顿时就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