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给沈安茹拆卸了钗鬟之后,净涪本尊就将沈安茹送到了床上,又抖开了床榻上叠放整齐的锦被,小心地给她盖上掖好,再给她放下幔帐,这才无声退了出去。
为了不惊扰沈安茹,净涪本尊动作放得很轻很慢,是以等净涪本尊从内室里退出来的时候,迎面就碰上了寻来的程沛。
程沛见得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内室,压低了声音问道:“兄长,娘亲怎么了?”
净涪本尊往内室方向指了指。
程沛行到门关处,轻撩起垂落的布帘往里看了一眼,听得帐幔围拢的床榻里传出来的绵长呼吸上,唇边当即就绽开了小小的笑容。
他放下布帘,小心地退后几步,重新回到净涪本尊身边。
哪怕他明知道正院的内室里布设了他自己亲手排布的阵法,哪怕再喧闹的声音也扰不到床榻里头安睡的母亲,也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他小声地询问他久未归来的兄长,“兄长,你这个时候不该是在妙安寺那边的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程沛问话问到最后,声音都急了。
净涪本尊没点头也没摇头,看着面前难掩急切的年轻家主,忽然冲他安抚地笑了笑。
那个笑容真说起来很浅很淡,一个不注意,能被人疏忽了去。但程沛看见了,刚刚才回过神来的司空泽也看见了。
司空泽一时被惊得无言,但程沛却是涨红了脸,局促地将头埋了下去。
他……他简直蠢到没脸去见人了。
他兄长是谁?妙音寺的净涪啊,有什么事能为难得了他?!就是真有,比他兄长差得远了的他能帮上忙?
净涪本尊看着这样的程沛,轻笑着抬手,在程沛发髻旁边的位置上安抚地拍了拍。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程沛才终于积攒到了足够的勇气。
他着意放缓呼吸,以极力降低自己双颊的温度。
不过净涪本尊和司空泽看了看他抬起头来的脸色,就知道他这一番努力没有太大的作用。然而,他们两人谁都没有点明就是了。
为了减轻程沛的局促,净涪本尊先有了动作。
他抬手,毫不客气地指向程沛修行闭关的静室。
程沛顺着净涪本尊的目光望去,当即也顾不上其他,边亲自引净涪本尊去往那静室所在,边在心底自责。
他今日真的是太失常了,明明先前兄长才在他们面前破关,他这会儿居然就能给忘了?
程沛自正式将程家的力量全数拢在手中之后就已经成长了很多,程家大大小小的事情落在他手上,都能条理分明地一一处理妥当,明明白白的一个尽职尽责家主。如今在净涪面前因净涪的事情而各种失态,其实无非就是太过重视太过在意而已。
尤其是今日里净涪突破的一整个过程,顺利顺当得就像喝了一杯水一样的,半点不见别人会有的紧张郑重。受净涪自己的这个态度影响,程沛的一时疏忽其实真的很能理解。
这里头的这些缘由,净涪本尊看得明白,司空泽也同样清楚。
去往程沛静室的路上,净涪本尊看了颇有些丧气不解的程沛一眼,又深深地望入了他的识海世界,和司空泽对视了一眼。
净涪本尊眼里的意思,司空泽没有误解,他心里叹了口气,也没多话,直接就点了头。
司空泽陪伴着程沛一路走来,正可谓是亦师亦父,对程沛了解甚深。
别看程沛现在已经成长,能够独立处理很多事情,而且还都能处理得很好,看他已经成长到成熟,就以为程沛能自己将今日里的这些事情想明白,就以为可以直接放手旁观,等他自己清醒。
不行的。
程沛将净涪这个兄长看得太重了。
真放任他自己来,最大的可能不是他自己想明白,反而会结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结。虽然司空泽也知道净涪不可能放任那个心结太影响程沛,但一点不痛不痒的妨碍程沛修行效果,净涪也是不会太过在意的。
毕竟纵观天圣魔君的成长,这点小麻烦,委实是连被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还得他来。
司空泽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程沛,又很快收回视线。
到了自己的静室门前,程沛直接打开了静室,请净涪进去。
净涪本尊边往里走,边左右打量了一圈这个静室的布置。
这个静室里的种种阵法禁制都是程沛亲自动手建造出来的,处处透着程沛的个人风格。
程沛注意到净涪的目光,原本就有些失落的心情瞬间又多了几分忐忑。
他小心地瞥着净涪,偷觑着他脸上的表情。
然而,和净涪本尊比起来,程沛的功力还是太差了。
他连一丁点端倪都没看出来,偏还在一个不注意中,让自己的视线撞入了净涪的眼中。
净涪本尊眼底升起一点笑意,面上却还是不漏声色,只对着程沛点了点头。
程沛当即就愣住了,甚至到净涪本尊将静室关上,也还没能回神。
司空泽看着自己这个傻傻愣愣的小弟子,心底禁不住又升起了一种熟悉的无力。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后,就又重重地咳了一声。
程沛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识海里看了一眼,唤道:‘师父?’
司空泽木着脸,都没眼看程沛表情,垂着眼睑不咸不淡地问道:‘回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