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安寺地界里,被相继入定去了的净涪、净封一句话都没交代直接抛下的唐远鹤几人是真不急。他们甚至学着车队里的其他人那样,挑选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安置了下来。
还是净封先从定中出来了的。
他不过只听得唐远鹤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某一段经文的两个字,却耗费了足有五日余的时间去平复他的心绪。面对这样的事实,净封自己也是摇头。
但这事真的怪不得他。
正信,笃信正法之心……
佛门里,什么样的经典才能以“正信”这样的两个字开篇。唐远鹤不知道,他净封还能不知道么?
这必得是真经,必得是真理。
净封知道《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世尊亲授的真经,全天下的佛门子弟都知道。但他道路已定,哪怕心慕正法,也不想轻易更易道途,更不愿意仅因为别人的一点不小心就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他好不容易熬过了王家村的那一场,到得现在又要陷进去,那他先前岂不都是白忙活了?
净封摇头,他抬眼寻到唐远鹤的位置,定定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浅浅的不虞。
唐远鹤原本察觉到净封那边的目光,转眼望来,却恰恰见得净封看他的这个眼神,心中一跳,知晓不好,也顾不上其他,腾地站起身来,就要抬脚往净封那边去。
但他没来得及迈开脚步,只站起了身,就忽然定了神。
不急,他不能急,一急就慌,一慌就乱,一乱就容易出错……
唐远鹤站了一小会,又低声和两个老仆说了两句话,就转身走向了净封。
净封出关后又三个月,外间的时间都已经从初秋走到了初冬,净涪才出了定境。
他出得定境的那一日,气温恰好一顿猛降。骤降的气温于常人倒没有什么,但对于唐远鹤这样先天不足身体孱弱的小童儿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幸而这三月余的时间,唐远鹤和净封缓和了关系,颇得净封关照,就没像往常每一次气温急变那样当场倒下。
净涪出定后,看见的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唐远鹤。
净涪先看过他的状况,见他情况还好,便合掌向与他见礼的净封还了一礼。
唐远鹤见得净封动作,便猜想到净涪出定了,他也没耽搁,回身就与净涪拜了一拜。
净涪同样还礼,又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近前来。
唐远鹤行到净涪近前。
净涪细看过他脸色,笑了笑,又抬手一指他面前的空蒲团。
唐远鹤谢过净涪,就在那个位置上坐了。
净涪翻手,就有一片刻着鎏金文字的贝叶落到了他手掌上。
唐远鹤看过去,见那片贝叶上的文字就是那“正信希有分第六”之类的。
净涪见他认得,还笑了笑,将这片贝叶收起,便自抬了眼来望定这脸色苍白的小童子。
哪怕得了净封关照,对于唐远鹤来说,这段日子也还是很受罪。
净封在一旁看着,也明白净涪这位师兄的意思。
这是说他从唐远鹤那里收走了这一片贝叶,便是欠了他一个因果,问他有何所求呢。
这里头的种种关系,净封先前就已经和唐远鹤细说过,这会儿也就不需要他再来多话,所以净封什么话都没说,只闭紧了嘴,坐在一侧看着。
唐远鹤心里也确实是早有筹谋,这会儿见得净涪询问,他便将他心头所求通都与净涪说了。
“小子别无所求,只求一副康健的身体。”
有了健康的身体,才会有一切。
唐远鹤受够了别人看着他的同情、可怜眼光,也受够了这一副孱弱的风一吹就倒的身体!
净涪看着他的眼睛眨了眨,没动作,只仍看着他,眼中带着询问。
只是这一点吗?
唐远鹤坦荡地迎上净涪的目光,“只求这一样就好了。别的东西,小子都能自己拿到手。”
净涪笑着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向唐远鹤招招手。
唐远鹤眼都红了,但他快速都眨着眼睛,压下了涌到眼眶边上的水珠。
稳住自己的心神之后,唐远鹤站起身,先向净涪合掌弯身拜了拜,才缓步走到净涪跟前来。
他走得很慢,也走得很稳,像是在走向自己的另一个人生。
净涪不催他,只带着笑意看着他步步走近。
待他到得近前,净涪向着他伸出了手。
唐远鹤身体先天不足,年纪又小,身量能长到哪里去?
净涪这会儿哪怕坐着,平平地伸出手,也能探到唐远鹤的头顶去。
净涪的手搭放在唐远鹤头顶上的那一刻,便有一道鲜绿色的常人无法得见的生机从他掌心处透出,落在唐远鹤的百会穴处,又通过唐远鹤的百会穴流转他周身。
鲜绿色的生机涤荡唐远鹤周身,不断冲刷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