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鹿不担心这个,它担心的是自己该怎么向净涪认错才能让净涪原谅它。
这花厅里的众生相净涪和清怀大和尚都知道,但他们谁都没在意。清怀大和尚仍只定定注视着净涪,净涪也只迎着清怀大和尚的目光,然后点了点头。
清怀大和尚也不意外,他说道,“吴国内廷的薄贵妃娘娘服下了一株据说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灵草,且已经开始恢复容颜,生机绵延。”
净涪沉默地听着。
五色鹿在一旁缩了缩脑袋,没敢作声。
清怀大和尚看得五色鹿一眼,又问道:“据说,薄贵妃娘娘手中还有一株同样药效的灵草。据说,薄贵妃娘娘手里的两株灵药,是出自净涪比丘之手。这些据说,可都是事实?”
谢景瑜听着,心中越发觉得不稳。
他似乎……
做错事了。
净涪看了谢景瑜一眼。
清怀大和尚也顺着净涪的目光望去。
一同望向谢景瑜的,其实还有刚刚与他说过一会儿话的净乐沙弥。
哦,还包括此前一直在装不存在的谢老太爷和谢四两父子。
谢景瑜心中明白,他迎着清怀大和尚的目光摇了摇头:“那两株灵草并不能长生不老,只是可以保人容颜不衰、身体康泰而已。而且……”
五色鹿也在此时冲着清怀大和尚叫了一声,“呦。”
“是我请的鹿师兄寻来的,和老师不相干。”
谢景瑜知道自己该是做错事了,也都能认,但他不想将他老师扯进来。
他老师虽年轻,模样看上去就不像是个长辈,但他确确实实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师长。
而且……
这本来就不关老师的事情,是他与师兄做的。
到得这个时候,谢景瑜也终于明白早先他去请五色鹿的时候五色鹿为何会是那种表现了,也终于明白为何老师出关见得他们会生气了。
他们做的事牵连甚大,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招惹祸患。
鹿师兄明明也知道,却偏明知故犯。
花厅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厚沉而紧张。
除了净涪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清怀大和尚。
在这种时候,清怀大和尚却笑了笑,扭头与净涪道:“净涪比丘,你看我的脸,像是来问罪的模样吗?”
听得这话,谢老太爷、谢嘉本和净乐沙弥齐齐松了一口气。唯独只有谢景瑜和五色鹿,扭头就去看净涪。
净涪仔细看了两眼清怀大和尚的脸色,郑重其事地点头。
清怀大和尚脸上笑意加深:“这可真是冤枉啊……”
清怀大和尚笑过之后,却是正色看着净涪,沉声问道:“比丘,插手皇朝更替的因果,你可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净涪点头。
谢景瑜却扬声唤道:“慢着!”
清怀大和尚转头看他,问道:“哦?”
谢景瑜腾地从椅子上站起,两步走到花厅中央,合掌向着清怀大和尚拜了一拜,挺直背梁问清怀大和尚道:“小子有些问题想与大和尚请教,不知可否?”
“老僧我大概知道你想问的什么。”清怀大和尚笑笑,转头与净涪道,“看来比丘才刚将这孩子收入门下没多久,很多东西都还没有与他细说。比丘不介意的话,就由老僧越蛆代庖一回?”
净涪自然笑着点头。
既得了净涪的许可,清怀大和尚也就放开了手脚。
他也不忌讳旁边的谢老太爷和谢嘉本,完整而直接地将皇朝与修士、皇朝与佛寺佛庙之间的因果忌讳与谢景瑜说了一遍。
因为他有把握即便他都细说了,不该知道的谢老太爷和谢嘉本也还是不会知道。谢老太爷和谢嘉本两人也真的没有听到清怀大和尚的话,他们只看见清怀大和尚嘴巴张合,却就是没有听见声音。
谢老太爷和谢嘉本对视了一眼,还自安坐在位置上,并不妄图去探听些什么。
谢老太爷和谢嘉本看得见听不见,但谢景瑜却是完完整整地将清怀大和尚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听进去了,还听得清清楚楚,明白无误。
到了这个时候,谢景瑜才知道他那一回应了薄婉君,到底都给他与五色鹿、净涪带来了什么样的麻烦。
他将他师兄、他老师扯入了吴国皇朝的因果之中。
他能猜得到薄婉君拿到那两株灵药都会怎么用,会在吴国上下掀起什么样的浪潮,他先前也并不在意。
毕竟吴国如何,朝廷如何,甚至是薄婉君、谢家如何,他都不甚在乎。
既不在乎,又如何会放在心上?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纵容到底都为自家师兄和老师添了什么样的麻烦。
吴国这个皇朝、吴国的皇寺、佛门祖寺天静寺,这样三重因果俱都压了下来。可这三重因果找的不仅仅是他这个始作俑者,还有他的师兄,他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