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谢景瑜才往前迈出一步,跨入净涪与谢老太爷身边,浪荡儿戏地道:“好了好了,比丘拿你物件儿的报酬也已经给了,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说完,他也不等谢老太爷反应,转头就与净涪挤了挤眼,道:“我们得快些走了,不然,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净涪点头,也真的就与在场众人合掌一礼,跟在谢景瑜身后走了。
谢老太爷半响回过神来,见得人早不见了,立时就要跳脚,但又记挂着自己手上捧着的那一部《佛说阿弥陀经》,不好太过失态。如此矛盾着,一时竟让人看着就怕他背过气去。
旁边的管事一使眼色,侧旁便有一个侍婢走到谢老太爷身侧,帮着他顺气。
谢老太爷缓过气来,问道:“比丘和那个不肖儿孙呢?”
管事连忙应声道:“景瑜少爷好像带着比丘回他那边去了。”
听得这话,谢老太爷就知道净涪一时半会还不会离开,脸上笑开了朵花,连声道:“快快快,快给我寻个檀木盒子来,里头记得给我配上赤锻,要上好的!”
管事有些苦恼,檀木盒子好说,但上好的赤缎……
谢老太爷见没人应声,瞥得管事一眼,便知道他的难处了,也不生气,只道:“我这里没有的,你去大库房里给我寻,大库房里没有,就去找老爷要,再没有……”
管事听到这里,心里一个激灵。
这是要翻遍整个谢府也要备齐这些物什啊。
管事偷看得谢老太爷一眼,只重重应得一声,“是。”
谢老太爷给了牌子让管事去各处要东西,自己却双手捧着那部《佛说阿弥陀经》一路去了佛堂。
入得佛堂,将佛经郑重地供奉在佛前,独身一人的谢老太爷终于卸下了脸上的种种表情,看着佛堂上方慈悲宽悯的世尊法相轻轻叹得一口气。
以谢老太爷的城府和眼力,如何还猜不到今日谢景瑜将净涪比丘带回谢家的用意?
真的就只为了一堆文房四宝、摆设物件?
不,他为的是谢家。
不论起因如何,立于所有有心人目光中央的谢景瑜将行踪明确但始终没有谁胆敢贸然上前接触的净涪比丘拉回谢家,那么不论那些人都在谋算什么,根底如何,在这位净涪比丘面前,他们全都得将他们生出的心思、伸出来的手给收回去!
哪怕那些人再眼馋再心动,他们也只能眼馋着,心动着,但就是不能出手。
谢老太爷定定地望着佛案前供奉着的那部《佛说阿弥陀经》半响,又起身捻了香拜得三拜,再将香枝插入香炉,便就跨步出了佛堂。
他才刚拉开门跨过门槛,便有守在一旁的管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谢老太爷沉沉一垂眼睑,在原地站得半响,才抬脚往前走。
管家垂头跟在他身后。
然而,谢老太爷转过拐角,却是入了佛堂侧旁的祠堂。
管家没资格入祠堂,便守在祠堂门口,只得谢老太爷自己推门入去。
谢老太爷入得祠堂,照例给祠堂里的祖祖辈辈上香祭拜了,才站定在他三儿的牌位前。
他定定看得他儿子的牌位许久,才叹得一口气,低声说道:“景瑜那孩子是真难,但他是个好孩子……”
谢景瑜是真的难。
他有那样一个被际遇滋养出野心的娘,有他们这样因想要保存家族而放弃他的族人,被迫成了一个囚困在牢笼里的鹰。
分明少年意气,却只能浪荡流离。
但他也……真的是个好孩子。
第479章 第七贝叶
谢老太爷静默半响,才又低声与谢嘉睿说话,全不介意侧旁还有谢家列祖列宗看着。
“今日,那孙昌和薄婉君去找景瑜了……没人知道他们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但看样子,景瑜已经有决定了。”
他絮叨着,眼底有些决然。
“我谢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他……”
如果那一次寿宴没有让孙昌见过薄婉君,谢嘉睿不会死,谢景瑜也还会是谢家三房着力培养的长子,哪怕一时仕途黯淡,也能有命等到东山再起之时。不至于会……像现在一样。
“但我想,我或许可以给他谢家人没有的自由,你曾经那么想要但就是没有得到过的自由……”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重又和谢嘉睿说起吴国前朝后宫的那些事情。
“你在天有灵,应是也能看见他们的。薄贵妃娘娘宠冠六宫,但到底有太后压着,太后庇护皇后,庇护中宫子,贵妃娘娘再得宠再机敏灵巧,也没能将凤印拿到手,其子……”
谢老太爷在祠堂里一个人絮絮叨叨了半天,带了净涪回他那边院子的谢景瑜却只用一句话决定了他与净涪之间的因果。
他解下腰间挂着的锦囊,将锦囊小心拉开,倒出里面压袋的那片空白贝叶。拿着空白贝叶摩挲得两下,谢景瑜将它递给了净涪,道:“作为交换,我想跟在你身边。”
净涪没有接过谢景瑜递来的那片贝叶,谢景瑜有些奇怪,他解释一般地道:“我打听过了的,僧人身边也是会有一些跟随在他身侧修行的人的,他们一般被称为追随者?我想要……”
他边说着,边将一直跟着那片贝叶的目光上挪,想要看看净涪的态度。
孰料净涪此时也正望着他。
谢景瑜眨了眨眼睛,还如先前一般,似能察觉到净涪的意思,他咧着嘴笑了笑,“你原来也是有这个意思的?”
“那倒真是好!”
他笑着,拿着那片贝叶的手也往上抬了抬,顺带也往净涪那边再去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