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了之僧人看着这样无力的白凌,心下一叹,原本不想说出来打击白凌的话也从嘴边吐了出来,“你扪心自问,你的这番构想,真的都是为了净涪比丘吗?”
白凌如遭雷击。
真的都是为了净涪比丘吗?是吗?不是吗?
白凌形同僵木的身体久久没有动静。
了之僧人看着他,眼中饱含不忍,但他也没有后悔,唯有重击才能敲响锣鼓。
“若这一份构想是旁人摆放到了你的眼前,你又觉得有几成成功率?你可曾想过,一旦失败,甚至仅仅只是漏出了形迹被人看出端倪,你、净涪比丘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你这不是在帮净涪比丘,你分明是在害他!”
“你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在害他!”
他无力起身,拖着身体来到他布设在云房里的佛龛前,拈香参拜,然后落在蒲团上,默然静坐半天,才勉强平复了心绪,垂眸默诵经文。
夜幕从天边而来,须臾间遮拢了整个云房。云房里一片漆黑,只有佛龛前的那一盏青灯灼灼,勉强撑起一小片光亮。
寺中的暮鼓声早早响过,晚课的时间也早已经过了,自午食之后便滴水不进的了之僧人却像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地坐在蒲团上。
倘若不是白凌还能听得见他的呼吸,看得见他胸口处的起伏,他是真能将他当成死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直僵坐在那里的白凌已经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佛龛前的了之僧人,仿佛找不到家的孩子,失落且彷徨。
云房外渐有脚步声传来,是别的僧人从其他地方回返云房了。
伴随着一步步脚步声走近的,是舒缓平慢的人声。
了之僧人终于睁开眼来,拖着板硬的身体从蒲团上站起,就着那微弱的烛火来到油灯前,拿出火石燃亮了烛火。
一盏一盏的摇曳烛火将整个云房照了个通明,也终于在白凌幽深黯淡的眼底映出了些许亮光。
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了之僧人都没看白凌一眼,自己去看了门。
果然,正往房门走来的就是与了之僧人同宿一个云房的了明僧人。
了明僧人见得了之僧人来开门,先是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又往屋里一扫,找到坐在蒲团上的白凌后,才压低了声音与了之僧人道:“凌白他难得回来一趟,便让他在这里留宿,我去找旁的师兄弟挤一晚就行了。”
倘若白凌没有那个荒唐想法的话,了之僧人是必要拦下了明僧人的。但这会儿白凌闹了这么一出,了明若回了云房,许多话都不好说,故而了之僧人便承了他的这番好意。
了明僧人悄悄地拿了些简单物什,便退出了云房。
了之僧人看着他进了隔壁的云房,才阖上了门扉,也自然而然地再一次启动了白凌早前布设下来的阵法和封禁。
孰料他才刚转身,就对上了白凌望向他的目光。
了之僧人往他眼里细看了一眼,见他眼底迷迷雾雾的一片,便知他还没有想开,便扭头不理他,重新在佛前的蒲团上坐了,还自在心底默念经文。
白凌见了之僧人还不理他,又自垂下了眼眸。
夜渐深,云房外的其他烛火都一一熄了,他们这里的烛火还自明亮。
白凌一时半会也顾不上什么委屈什么探究什么反省,只挂念了之僧人。
都这个时辰,了之僧人该歇息了的。
可他扭头去看了之僧人,光只看了他脸色,便又将到嘴了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其实知道,在他没有真正的想明白,或者说,是承认自己的小心思进而反省道歉之前,了之僧人是不会去休息的。
白凌闭上了眼睛。
夜更深,露更浓,但屋里的这两个人就像是木雕泥塑一样的,谁都没有动作。
一宿过,东方泛白,又是一日清晨。寺里钟声敲响,云房外又是一阵人声传来。
一夜未睡一意默诵佛经的了之僧人又从蒲团上站起,走到门边打开门,见了明僧人正从隔壁的云房中出来,便冲着他招了招手。
了明僧人来到近前,低声询问了他一句。
了之僧人也用同样的声音托他向监寺请假。
了明僧人看了看又调转了视线往他们这边望来的白凌,仔细打量了了之僧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只问道:“要请多久?”
了之僧人摇了摇头,“不确定,先请五日吧。”
了明僧人没说什么,只又问道:“需要让人给你带早膳过来么?”
了之僧人又是摇头。
“午膳呢?”
了之僧人还是摇头。
“想来晚膳也必是不用的。”了明僧人叹了口气,说了他一句,“孩子好好教,可不能一味对峙。”
了之僧人不点头也不摇头,却道:“我知道的。”
了明僧人没说什么,转身走了,了之僧人照旧关上房门,又自在他的蒲团上落座,照旧闭眼默诵经文。
白凌却是坐不住了,他不时抬头将目光往了明僧人面上、身上扫,看着他渐渐青白的脸色,他自己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可了之僧人就是不理会他,只一心一意闭目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