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的什么,净涪本尊没有细说,但魔身听得清楚,也听得很明白。
可他也不怒,只是笑了笑,再次闲闲地道:“我是不想认啊,但那是事实,不认那又怎样?”
他停了一停,都不等净涪本尊回答,就再送过来一句话,问道:“又或者,你是终于看不过眼,愿意搭一把手了?”
净涪一体三身,各修己道,各行其是。这是根本要旨,也是他们最大的不同之处。但大道同归,哪怕他们三身修的道不同,却都是走向同一个终点。这路上的感悟和心情,有差别,但也有相似。这差别之处,可以用作对比,而这相似之处,也同样能用来相容。
魔身自信自己各个方面都不逊色于本尊,更不会比佛身差,但在现如今这样的状况,对上那完全不按常理来的左天行,他却觉得,大概,嗯,可能,不,或许是真的需要帮手。
左天行那边可是有一个天道偏颇,而他如果不找帮手的话,难保不会走上当日老路……
处处被左天行压一头的那种味道,在已经尝到过反压左天行一头滋味的净涪魔身看来,实在是恶心得很。
按理说,魔身难得开口服软,变相求助,净涪本尊和佛身也得帮忙。毕竟三身一体,都是净涪。不管是哪一个丢的脸,丢的那可都是净涪的脸。而佛身和魔身相克,哪怕佛身愿意帮忙,那也是帮不上忙的。所以唯一能出手的,也就是净涪本尊了。
可净涪本尊沉默了一下,却竟然摇了摇头。
魔身禁不住眯起了眼睛。而他那汹涌着阴霾的眼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起了一层灰黑色的暗火。但他不过转了转眼珠子,那刚刚升起的怒火就将是被人拿冰水泼过一样,连一丁点火苗都没有留下。
魔身也是净涪。作为净涪,他了解他自己。
他确实很想要压左天行一头,因为那也算是他当年求之而不得的事情。但作为净涪,如果有足够的利益,他也不是不能忍了这一口气,给他让出一步来。
果不其然,冷静下来的魔身听得净涪本尊说道:“你觉得……皇甫成如何?”
净涪本尊不过提了这么一句,魔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天道对众生对万物一视同仁,那为何独独偏爱一个左天行?为何就处处偏帮于他?
他们,或者说他,从魔傀宗开山老祖口中知道了他们双双死去后景浩界那过往的种种,约莫也能猜得出往昔天道对左天行的安排。
天道,需要左天行。
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它都需要左天行。
过去,天道需要左天行推动世界的晋升。而将来……
魔身和本尊尽皆了然地沉默。
这一阵沉默,终究还是净涪本尊自己打破。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路。”
“我们的路,是我们自己走过的,也将是我们自己愿意走的。”
“这一点,我们比他幸运。”
第266章
虽然口中不说,但心底也承认自己确实就比左天行幸运的魔身一垂眼睑,连带着身下的那一个暗黑皇座一道,隐入了无边暗土世界的本源之中。
净涪本尊笑了一下,脚步不停,犹自往山下走。
山脚之下,有一个矮小的身影远远候着。
见得净涪从山上走下,他当下就急急地从亭子里转出,站在山道上等候。
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得了净涪身份铭牌副令,成为他追随者的前·天圣魔君皇甫成座前大总管白凌。
白凌如今脑门光溜,身穿沙弥袍服,胸前、腕间俱各挂着一串佛珠,肩膀处挎了一个行僧褡裢,脚下还踩了一对灰色的僧鞋,活脱脱的一个小沙弥打扮。
然而白凌那光溜溜的不见一点戒疤的脑门却又明明白白地昭告这世上所有眼明的人,他还真不是一个沙弥。
事实也是,白凌身上血仇未洗,家族子嗣无继,如何就能够抛下这一切遁入空门,成为一个恪守清规戒律的佛门小沙弥?
真要想跟在净涪身后,一个俗家弟子就够了。
不过饶是净涪想得明白,也算是了解白凌,可打一晃眼望见他的时候,净涪脚下也不觉慢了片刻。但净涪毕竟是净涪,不管他如何失态,一般人也看不出来。哪怕此时站他眼前的,是他的前·座前大总管也一样。更何况,如今这个前·座前大总管还是幼年版,与他更是仅仅只有一段小接触,对他的了解远没有达到当年的水平。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净涪就已经调整过来,再度按着他自己的速度前行。
白凌狐疑地看了净涪一眼,却实在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再度低下头去。
净涪越行越近,白凌估量着净涪的速度,在最恰当的时候迈出一步,向着净涪的方向合十弯腰深深拜了下去,口中道:“弟子白凌,拜见师父。”
他的自称,不是他当日告知了之僧人的化名凌白,而是他自己的本名,是他那已经殒命的父母在他刚刚出生之时就给他冠上的名号。这个名号,是他承认的代表着他个人,也代表着他身后一切荣华与耻辱的真名。
真名的坦白与他对净涪的师称,代表着他的臣服。而他那略显怪异又有着独特节奏的音节,则是他白家传统而独特的效忠方式。
在已经湮灭在尘埃里除了他和左天行外这景浩界里无人知晓的过往里,比现在还要年轻一点的白凌,就是用着这样的方式,向着当时还势弱的皇甫成献上了他的忠诚。
而现在,也是从这一刻起,他自己双手捧起他仅剩的一切,奉到净涪的面前,遵循着他白家的传统,向净涪宣誓效忠。
如果说,当白凌接到净涪传信后,仅仅与了之僧人交代一番后就收拾东西独自赶往天静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择定了自己未来奋斗的方向,那么现在,就是他自己名正言顺地踏上这一条路。
净涪看着深深低下头去的白凌,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恍惚。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当年那个同样低眉顺眼站在他面前的小少年。但这一阵恍惚也仅得那么一瞬间,一瞬间之后,双眼清明的净涪便顺势向前迈出一小步,半弯着腰,伸手去扶白凌。
白凌见净涪来扶,便就顺着净涪的力道站了起来,更自觉地跟在了净涪身后。
净涪回身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睑,仍旧一步步往山下走。
白凌亦步亦趋地跟在净涪身后,不敢稍慢片刻。
左天行透过天幕看见净涪和白凌的这一幕,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