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顺利及时抵达天静寺只是能够获得戒子身份,进入戒场受戒而已。但能否真正获得戒体,所得戒体品相几何,又要看他们这些戒子在进入戒场受戒之时的心境如何。
若因这一路走来的因果牵绊,使得他们心境生出瑕疵,便是能够真正获得了戒体,所得的戒体也必有缺陷,品相不够。
戒体品相极其重要,它甚至影响到他们日后的修行。
当然,这些都是净涪自己琢磨的。早前因为净涪自己的层次不够,许多不该他们知道的东西,清笃、清镇和清显三位禅师也不和他多说。
因为哪怕说破,也不一定能够让他们这些弟子看得破,说不定还会从心底生出执念,徒生屏障。
那还不如不说。
一夜时间就这么熬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净涪与净怀、净古、净苏三位沙弥一道,仍是照旧晨起,照旧完成早课,照旧准备早膳。
一切都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净苏和净涪两人准备早膳的时候,净怀沙弥拉了净古沙弥一道出了山洞。
见到净古沙弥出去,小四儿本来也想要跟出去。
净古沙弥本觉得没什么,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净怀沙弥,然后便摆手阻了小四儿。
净古沙弥离开后,或者说,是净古沙弥的气息远去后,一直木然发呆的小四儿抬起黑黝黝的眼睛看了净苏沙弥一眼,又看了看山洞外头。
她往山洞口那边蹿了几步,但在即将走出山洞的那一刻,又回过头来警惕地瞥了净苏沙弥一眼。
净苏沙弥收回了目光。
小四儿这才掉头往外走。
净苏、净涪两位沙弥听着小四儿的脚步声在山洞口处徘徊了一阵,又停了一阵,又徘徊一阵。
如此重复来回。
净苏沙弥无声叹了一口气,停下手中的动作。
净涪抬起头来看得他一眼,却听见净苏沙弥低声道:“小四儿……其实也真的是可怜……”
净苏沙弥只说得这么一句话,便不说了。
僧侣的早膳本就很简单,更何况他们本身就是修行者,如果不是为着小四儿,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准备早膳。
所以不过一会儿,白粥的清香便飘满了整个洞室。
如果换了往常,嗅到食物的香气,不管小四儿身在何方,离得多远,她必定是要急急地往回赶的。但这会儿,净苏、净涪两位沙弥只听到洞口的那一阵沉重脚步声来来回回响了一阵,却又在原地停了下来。
净涪和净苏两人也都不急,各自在自己的蒲团上坐了,慢慢地等着那三人的归来。
也没让他们等多久,净怀沙弥的气息便向着这边过来了。
但也仅仅只有他一人。
看见望向自己身后的两位师弟,净怀沙弥微微摇了摇头,边在他自己的蒲团上坐了,边道:“净古师弟他说要静一静。”
净苏沙弥看了一眼净怀沙弥,眼带询问。
净怀沙弥却只是摇头。
他也真不知道净古师弟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净苏沙弥收回了视线,三位沙弥各自安坐蒲团,围着一锅白粥一盘温热的馒头静等。
小四儿却没有三位沙弥的定性。
她在洞口处又等了一会,仍没有看见净古沙弥回来,竟然就追着早前净怀沙弥回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洞室里的三位沙弥都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净怀、净苏两位沙弥无声叹得一声,都褪下手腕上带着的那一串佛珠,拿在手里,一下一下慢慢地捻动着。
小四儿寻过去后不久,就被净古沙弥领了回来了。
净古沙弥领着小四儿在蒲团上坐下,先是沉默地向着净怀、净苏和净涪三人合十一礼,然后便低垂了眼睑,无声地给小四儿盛了一碗浓香的白粥,见她接了,又取了一个大白馒头递了过去。
哪怕白粥和馒头都堆放在眼前,哪怕她饿得连连吞咽口水,小四儿也只坐在蒲团上不动,直到净古沙弥将白粥和馒头取了,递给她,她才接了过来,三两口吞吃干净。
是真的干净。
连带着她手里可能沾上的馒头屑和瓷钵里剩下的粥汤,全都干干净净,没有余下一星半点。
净怀他们这些人不是第一次看见小四儿这般吃饭了,但每一次看见,他们都显得很沉默。
但这一次却又和以往的每一次不同。
这一次是格外的、极其的沉默。
或许就是因为这与往常大不同的氛围,令小四儿察觉到了什么。
仅仅只是喝完了一瓷钵的粥汤一个大白馒头,远远没到小四儿饱腹的程度,她却不再去接净古沙弥给她加的粥汤和馒头了。
她别别扭扭地学着四位沙弥的样子,盘膝坐在蒲团上,洗得干净但仍旧瘦小的双手乖顺地摆放在双膝上。
她极力坐得挺直而自然,就像她每一次看见的净古沙弥所做的那样。
然而那一双因为骨瘦的脸庞而显得格外黑格外沉的眼睛却仍旧显出了几分怯懦和哀求。
净古沙弥看着小四儿的模样,垂下了千斤重的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