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么一瞬间,皇甫成甚至生出了一种不如真的就随它们归去的无所谓感。
在他彻底放弃挣扎的那一刻,皇甫成是真的生出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或许就这样陷入永眠,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挣扎了那么久,折腾了那么久,他真的很累了,想休息了……
在那永眠的梦乡之中,会有父亲、母亲、妹妹,会有他的家……
然而,皇甫成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死亡的拥抱。向着他涌来的,不是无边的黑暗,而是仿佛没完没了没个尽头的痛楚。
皇甫成焦炭一样的面孔抽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做出一个表情来。
他居然没死啊……
净涪和左天行仍旧注视着皇甫成,不时地说上一两句话。这样的交流,勉强也能算得上和谐?
“这一个皇甫成,说实话,”左天行的声音有点沉,“比起当年的你来,是真的差远了。”
“但有一点,他也能比得上你……”
“狠。”
比狠,这个皇甫成能比得上当年的那一个皇甫成。单从这一点来推,这个皇甫成背后的那一个人轻易地舍弃他,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狠人,从来就都是能够对自己下狠手的人。
哪怕这个皇甫成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像他们这样的狠人也都能够轻易舍弃。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左天行停得一停后,忽然问净涪道:“那个人,他在看着这里吗?”
净涪无声抬头,视线望入那一片广袤虚空。然后,他点了点头。
左天行虽然未能亲眼得见,却仿似已经将净涪的反应收入眼底。他也抬起头,望入了那一片蔚蓝的天宇。
“我忽然觉得,这一个皇甫成也是颇为可怜的……”
左天行手中剑诀一松,散去紫浩剑周身剑光,重新在紫浩剑剑身上坐了。
“你觉得,成功策反这一个皇甫成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一个皇甫成绝对不是能够完成灭世功果的那一个人,但灭世功果所带来的业力却实实在在地落到了他的头上。既然如此,这一个皇甫成与当年灭世的那一个人,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关系。
其一,这一个皇甫成和那一个人根本就是相同的一个人。
左天行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性达到了七成。
其二,这一个皇甫成和那一个人有着无法割断的因缘牵扯。这因缘,有可能来自血缘传承,也有可能是师徒传承。
血缘是绝对不可能的。‘皇甫成’这一个肉身上的血缘牵扯极其清白,没有半点含糊的地方。而师徒……
左天行作为皇甫成的师兄,近十多年的时间里,可真的没有见过这一个皇甫成在修行上有什么神秘的地方。
不过也不能排除皇甫成得到了那个人的传承但他现在还没有开始修炼的可能。
但左天行觉得,这一种可能性只有两成。
最后,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这一个皇甫成本来就是障眼法,是用来遮蔽他们的视线以保护隐在皇甫成身后的那一个人的道具……
可左天行再一细想,又觉得这一种可能比上一种可能更小。
原因么?就在于‘皇甫成’这具肉身的天资。
究竟那一个人是有多暴殄天物,才能够将一个‘皇甫成’当作道具轻易舍弃?
但因为那一个人的不可捉摸,左天行想了想,还是将最后一成的可能性分配到了这一种可能上。
可是不管这一个皇甫成和那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如果能够策反这一个皇甫成……
先不说这一个皇甫成能够达到那一个皇甫成的几成水准,单就这一场反噬,应该也能让他们轻松许多。
净涪看了一眼想得很是美好的左天行,抬起手指轻点。以净涪身下暗黑皇座为圆心,方圆千万里的幽渊魔气再度沸腾。
呼啸喷薄的幽渊魔气随着净涪的意志,在净涪身前凝成一片黑雾。
黑雾又抽成细绳,细绳最后化作一缕黑烟。
净涪伸出手,将那一缕黑烟捻住,抬头打量了两眼已经重整心境,开始和业火抗争的皇甫成。
他捻住黑烟的手指松开,看着那一缕黑烟轻飘飘地上扬,轻而易举地越过这无边暗土世界与上方光明世界的那一层膈膜,悄无声息地缠上了那一个焦炭模样的皇甫成。
左天行忽然坐直了身体,看着那一缕突然出现的黑烟。
他的手指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没有结成完整的剑诀。
左天行看着那一缕黑烟如同水雾一样浸入皇甫成焦炭一样的身体,下意识地道:“你不信他?”
其实这一句话真的是废话。
左天行自己也知道,他脑海里转过种种心思,最后定在了某一幅画面上。
“当年的普济寺里,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左天行仍旧没有等到回答,他也并不真的想要从净涪那里找一个答案。他面露同情地看了皇甫成一眼,又与净涪道:“这会儿,他不用待在赎罪谷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