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罗心头一惊,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坐在他身旁的净尘,净尘的袖摆被他拉动,顿时便惊醒了过来,自定境中走出。
才出了定境,净尘先就怒瞪了一眼净罗。
净罗遭了他的怒目,顿时便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讨好地冲着净尘笑。
两师兄弟这么一翻眉目官司下来,倒没有注意到跟随着那一颗金灿灿圆滚滚的舍利子落入那个褡裢里的,还有一道暗黑得几乎是错觉的黑线闪没入褡裢了。
识海之中,净涪站定在中央,左右两边天空已经被金光和黑雾占据,黑雾沸腾,金光浮动,就像是双方列阵对峙蓄势待发的士兵,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挥兵扑上。
净涪闭着眼睛,自然垂落在身侧的两手掌心向外左右伸出。
随着他的动作,金光黑雾中像是油锅里滴下的一滴冷水,瞬间沸腾起来,又各在他的掌心出凝成一团黑漆漆金灿灿的漩涡形小球。
净涪紧阖的眉眼不动,双手像是托着重物一样慢慢合拢。他的动作很慢,几乎是一寸寸地移动。
等到他双手虚虚合十,两个漩涡形小球嘭的一声,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散无踪。
虚合的双手最后合拢在一起,净涪左右两边的金光和黑雾瞬间湮灭,整个识海空荡荡的一片,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
不,其实还是有什么留下的。
无形的波动自净涪头顶冲出,扫荡整个识海。而净涪身后,一个只是浅浅勾勒出面形的人影慢慢浮现。
观其眉目,观其衣着,正是净涪自己。
什么是佛?什么是魔?都说佛魔一线,一体两面。
不过是唯心唯念,唯我唯道。
净涪睁开眼睛,两道摄人心魄的光芒亮起又黯淡下去。
他的身前,已经没人了。净思净尘净罗净音都已经各自散去,他的身侧,那一壶热茶早已冷却。
夜雾笼罩了他全身,但他却没有半点冷意。
净涪没理会其他,只从褡裢里取出那个白骨玲珑塔来。
他双手一寸寸摸索着塔身,神念顺着塔顶的那一颗舍利子探入,涤荡着已经被他三颗闪耀着佛光的舍利子镇压的两层宝塔。
随后,他神念一转,又顺着那隐在塔身最深处的三颗魔珠探入,观察着那已无穷怨恨憎恨怨毒为材建造的两层几近虚无的暗黑小塔。
是的,随着他的祭炼,这一座九层白骨玲珑塔,如今已经开始分裂成虚实明暗内外两塔。
一虚一实,一暗一明,一内一外,相互倒映。
等到净涪了悟十信,铸就十颗舍利子,登上菩提大道的那一日,这一座九层白骨玲珑塔便将化作他掌上的一尊佛宝。
一件,最为契合他道果的佛宝。
净涪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手在塔身上轻轻拂过,带着无比的珍视。
等到净涪身侧随手放置的那一枚竹令浮起,一缕青光自竹令中跃出,直上天际的那一刻,净涪才将小塔收起,从蒲团上站起,也不理会其他,只漫不经心地一抖僧衣,抬脚就往外走。
庄园门前,净思等人已经等在那儿了。
见到净涪,净思等人都是颌首见礼,也不再多言其他,只道:“走吧。”
师兄弟五人站定,各自拿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枚竹令。心神一动,一点灵气没入竹令中,就见竹令上跃出的那一缕青光骤然大盛,道道青光在还是黑沉的天空中聚拢。一座竹城于茫茫竹海上方浮现。
这座真实却空荡的浮空竹城三方割据,左侧佛光普照,佛唱阵阵,右侧魔气缭绕,魔音重重,而中后侧便是道音渺渺,剑鸣声声。
竹城现世之后,竹令上的青光陡然收敛,顺着冥冥的牵引将竹令的主人接送入那一座竹城之中。
净涪等人就入了左侧,那里本来就是佛门的位置。
净涪在落座之前,还看见了妙潭寺的净胜。他和他的师兄弟一起,入了另一个清净竹棚。
属于他们妙音寺的清净竹棚之中,又有五个座位排列。师兄弟几人对视一眼,也不多话,各自落座。
又过片刻,整个清净竹棚忽然向上拔高,竹棚之外,视线所及之处,一个大广场赫然在目。而那片广场的东侧,迎着朝阳的那一处地方,又有一支竹竿升起,上头挂了一面青色的旗帜。
旗帜上列着的,就是这竹海灵会的规则。
自第一届竹海灵会开始以来,这些规则早已被各方人士熟知。每一个来参加竹海灵会的天骄都一清二楚。但就算是这样,当净涪他们的视线落在那张旗帜上的时候,心头便会流过那一条条的规则。可也有一些隐蔽的暗藏的规则未曾罗列在上方。
譬如,气运。
但凡生灵,只要不是死物,都有气运。气运隆重者,行事无往不利,逢凶化吉,而气运浅薄者,每走一步都是困难重重,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
总而言之,气运很重要。
而诸位天骄在这竹海灵会上,比拼的是他们的实力,输赢的筹码却是他们的气运。
每一位天骄的气运多寡,灵竹城不知,但当一场比斗结束,输了的那一位,将会被胜者夺去部分气运。至于输者究竟会被胜者夺去多少,灵竹城也不知,一切看天意。
故强者越强,而弱者也恒弱。
天道四九,而生机一线。想要保存自己的气运不被他人掠夺,取了胜利一种,也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镇运灵器。
当然,生机只有一线,稍纵即逝,又极其难得。故而这镇运灵器也不是遍地都是的大白菜。相反,镇运灵器天下少有。自天地造化以来,景浩界的镇运灵器也只有区区九件。
这镇运灵器当年皇甫成就得了一件,是天魔道的至宝天魔策。能有这么一件,其实已经很难得了。但左天行却更奢侈,他自己就拥有两件,将在这一次竹海灵会中得到的苦竹和天地宝剑。
当年的皇甫成每每想到这一点都郁闷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