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第二个蒲团上的小沙弥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不相信:“方丈老爷爷,您真的不吃吗?我这里有的,您拿去吧。不吃东西可不好,爹娘会担心的。”
老方丈呵呵地笑出声来,又冲着他们摆摆手:“我真的不饿,你们就快吃吧,别担心我。”
第四第五个蒲团上的小沙弥也都很不相信,依依不舍地看了自己食案上的饭食,也跟着劝说,就差没自己将这些饭菜拿到老方丈面前了。
程涪一直沉默,静坐不动,却也没有动手取食。
老方丈一推再推,但最后还是扛不住,只能看着第二第三个小沙弥各自从自己的食案上分出一大半的东西来,挪了一个食案搬到他面前,两个小孩子凑在一起,合用一个食案。
打赢了这一场仗的四个小沙弥心满意足地昂着头,各自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坐下,埋头大吃。
在开始吃饭之前,他们甚至还特意看了一直就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的程涪一眼。
程涪完全不为所动,只在这一场闹剧结束众人终于开始动手之后,双手合十,稍稍一弯身作谢,才也开始动筷。
出魔入佛,说来容易做得就艰难。而其中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一点,莫过于扭转心态。
魔道掠夺,佛道布施。以大慈悲心普济天下无量苦难众生,他承认他做不到,但最起码,他也要有感激心。
而能在绝死之局逃出生天还得以消去最后隐患真正做到从头再来的他,确实也应该心怀感激。
一顿饭吃完,外殿又有小沙弥进来收拾食案。看见老方丈身前的食案,一众小沙弥都是一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收拾了东西出门。临走前,他们还特意打量了殿里的几个小沙弥两眼。
偌大的一个后殿,就只剩下上首下座一老五小六人。
老方丈看了下方的五个小沙弥一眼,说道:“我是清字辈清源,是这妙音寺里的方丈,你们都是净字辈的弟子,可称我为师叔。”
这话说完,四个小沙弥一时间有些懵,师叔?老爷爷怎么就成了他们的师叔了?
虽然想不明白,但见上头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的老方丈,还是叫道:“师叔。”
老方丈笑着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拿出一份卷宗。
这一份卷宗本来不在老方丈左右,也不在老方丈袖底,但它真就那样凭空出现在老方丈手里,一下子就镇住了四个小沙弥。
他们惊叹地盯着老方丈的手,眨眨眼睛又抬头看着老方丈,脸上一副好玩好玩的样子。
老方丈眼睛越渐柔和,但声音却比刚才更为慎重一点,听得四个小沙弥不由自主地做得更笔直。
“诸位师侄初初入寺,应该归入一堂。如今你们便来挑一挑吧。”
莫名的,几个小沙弥都是一凛,觉得这个挑一挑很重要。
老方丈暗自点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身体也没有什么动作,就那么伸手将那份卷宗往程涪的方向一递。这一递,居然就直接递到了程涪面前。
程涪合十点头,双手接过那份卷宗。
这份卷宗的纸张已经泛黄,但却还是光滑如初,甚至藏有淡淡的佛光。
程涪低头,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这份卷宗。这一份卷宗看上去很厚,但实际上却只有十页。每一页上,都只有一个堂院名讳,但每一页也都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每翻过一页,程涪就觉得自己的精神损耗了一小部分,但这种程度的损耗,完全没有被他放在眼内,他只是一心一意慢慢地往后翻。
罗汉堂、般若堂、菩提院、戒律院……
老方丈坐在上首,看着卷宗一页一页地翻过,就算已经证就菩提心,心湖清澄明净,灵台如镜,这个时候也不禁轻起涟漪。
要知道,这卷宗,可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卷宗而已。它其实就和仙门的那个登天梯一个原理,越能走到后面,这潜力资质就越惊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妙音寺,居然也能出一个罕见的天才。
果然不愧是能在皈依礼上碰见清恒上师的人!
老方丈那边的动静程涪全没有在意,现在的他,虽然还是在翻着那份卷宗,但心神却已经不在这后殿里,而是被卷宗拉扯进了书页里。
他站在卷宗里,天地上下十方有十个堂院虚影,每一个虚影又都有金光辉耀,梵音阵阵。
可程涪就只是团团看了一圈,选定一个院堂,走入虚影的金光里。他这一选定,其他的九个堂院就又隐入虚空不见了。
程涪也不奇怪,径直走到院堂前,抬头看了一眼最上方的牌匾,双手合十低头,这才推门而入。
门后,是一片金光。
老方丈却是看见,程涪将卷宗一页一页往后翻,翻到尽头,整个人就停住了,又等了一会儿,才见他伸手将卷宗又往回翻了一页,手指点上那页卷宗上。就见那页光滑的书页上,一道金光闪耀,金色的名讳一闪即逝。
藏经阁啊……
没想到,居然是藏经阁。
程涪睁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随手将卷宗合起,递给就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小沙弥。
程涪最后看了一眼那份卷宗,又坐回了蒲团上。
原本那份十页的卷宗,在程涪选定之后,就只剩下九页。而程涪和老方丈都知道,那消失了的一页,就是藏经阁。
那个小沙弥看了程涪一眼,鼓着脸将卷宗拿在手里,一页一页地翻开。前面三四页还好,但到了第六页开始,他的额头就开始沁出了汗珠。
他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程涪一眼,脸鼓得更大,回头伸手又往后翻了一页。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滴落在灰色的僧衣上,很快就打湿了一大片。
老方丈看着他,没有阻止。
机缘,很多时候,还是要靠自己争取。
他又往后翻了两页,终于停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道金光闪过,金色的名讳刻录在卷宗上。
舍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