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刚咽了泪,忙服侍着李述脱了一身脏污的中衣,可衣裳刚褪下,李述裸站着,却听红螺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怎么这么严重呢!
红螺还以为公主福大命大,坠了崖都胳膊没断腿没折的,应当没什么事。没想到她身上竟然有这么多暗伤!
她简直不敢想,昨夜大雨,公主到底遭了多少罪。
红螺连忙服侍李述躺在了床上。她这会儿惊慌都过去了,又是平日那个条理不乱的大丫鬟,指挥着外间的侍女送水送药,仔细地将李述身上没伤的地方都擦了干净。
李述躺了一会儿,忽然吩咐道,“叫人去备车,待会儿就回府。”
夜长梦多,这玉饰多一刻在她身上挂着,就多一刻被人发现的风险。
她一定要赶紧进城,回宫去向父皇状告太子!
李述想到这里,望着帐顶的暗纹,目光中都是冷意。
太子没有将她斩草除根,那就等着她的报复吧……
崔进之草草沐浴,换了身衣,正要往李述房里走,忽听崔林来报,说太医已来了。
是太医署最好的医官,陛下钦点让他过来给公主治病的。
昨夜崔进之几乎把兵部都抽调出城了,这样大的动静,次日自然传到了正元帝耳朵里。他当时就急召太医署,不知李述伤的深浅,只能命太医带了内库里最好的救命药赶过来。
崔进之忙道,“快把太医请进来。”
既然太医要来,他便先出了别院,站在门口等着迎接。
这时忽见李述的下人忙忙碌碌,似是在收拾东西。崔进之皱了眉,叫过来一个人就问,“你们做什么呢!不好好伺候公主,倒有功夫收拾!”
下人忙跪下解释,“禀驸马爷,这是公主吩咐的,说待会儿就要回城去。奴才们怕一会儿忙乱,这才赶紧收拾的。”
崔进之皱了皱眉。
她急着回去干什么,满身的伤!
正想着,就见崔林躬身已领着太医往这里走过来了,他忙迎了上去。
崔进之带着太医进屋时,李述身上已清理干净了,她换了一身干净中衣,正靠着床头软枕,侍女一口一口给她喂水喝。
太医行了礼,侍女端来圆凳,太医刚坐下,就听崔进之道,“烦太医先看看她的手。”
不知道还能不能治。
崔进之也坐在了床头,几乎是半抱着李述,将她一双胳膊扶了起来。
太医凑近一看,当即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没见过伤得这样严重的手,伸出手就捏了捏李述的指尖,“公主,手还有感觉么?”
李述皱了皱眉,微微点了点头,“本来没有感觉,你这么一捏倒是有了点疼,但疼得不厉害。”
太医听了就松了一气,“疼就好,疼就好。”
疼就说明还有救。
他忙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瓷瓶来,刚打开瓶塞,室内就充满了一股烈酒味道。“有点疼,公主忍着。”
李述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心就传来一阵刺痛,她痛的都缩起了身子,下意识就要抽回手,还是崔进之死死将她半抱着,钳着她,她根本动弹不得。
他只感觉她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虽然咬紧了牙关,却还是能听到她喉间压抑的痛楚声。
崔进之真恨不得自己替她受这样的伤。
她昨夜……她昨夜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述痛的一切浑然不觉,她的手不是都快没知觉了么,怎么还能这样痛!她只觉得浑身出了一层一层冷汗,等她终于熬过这阵痛的时候,双手已经缠好了纱布。
太医擦了擦满头的汗,叹了一口气,““臣也不瞒公主,您这双手伤得太重,又没有及时处理,本来是要废的。幸好您及时涂了鲜黄连的汁,这才消了不少肿。这几个月一定要仔细养着,千万要仔细,轻易不能动手。”
李述想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医嘱,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听到头顶传来崔进之的声音,“多谢太医。”
太医又问了红螺几句,李述身上是否有其他的伤。红螺回答说有不少擦伤。
太医了然,擦伤虽疼,但不算是大伤,每日坚持擦药就是了。
崔进之跟着太医去了外间,看他写了内服外敷的方子,听他道,“外伤好处理,只是怕公主会发烧,不论是感染还是风寒,都要警惕。这药要赶紧拿去熬着,熬好了之后先喂一帖,不让病症来得那样凶。”
崔进之接过方子又道了一声谢,送太医出了门,然后叫红螺过来,让她赶快去熬药。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就进了内间,在李述床畔坐下。
她刚才痛得厉害,这会儿靠在迎枕上,也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了,她脸色非常苍白,又很安静,显得非常脆弱。
脆弱。
这个词语,此前崔进之从来没将它与李述联系起来过。
昨夜他差点就要失去她了。
人好像只有到生死攸关的时候,才知道某些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原来比平时以为的要重得多。
他压抑了五年的感情、逃避了五年的情绪,都在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这时候爆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