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完毕后,她不无得意地领着崔进之进府显摆,崔进之却看得嘴角直抽抽,末了没话说, 硬着头皮夸了一句:“这个府邸……还是挺闪耀的。”
金箔快闪瞎他的眼了。
净教她朝堂谋略了,怎么就忘了教她审美呢!
陈公公见了那身深青官袍面露疑惑,转头看向李述, “这位是……?”
沈孝闻言好似这才听到身后有人,转过身来, 见李述对身旁的老宦官笑道,“这位是户部提举沈孝。”
说罢她抬眼看着沈孝, “沈大人,这位是东宫的陈公公。”
沈孝迎着她的目光,总觉得她眼里似有嘲弄。方才在花厅里那一番话还响在他的脑子里, 余味未消。
沈孝闻言走上前来,作揖行礼。
行罢礼直起身子,陈公公那双尖利的眼在他周身扫了一遍,末了转头对李述道,“公主好眼光。”
说罢就笑。
他嗓子尖利,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刮着骨头一般的阴刻。
可不是好眼光么。
这么萧萧瑟瑟的一个人,生了一张肃冷的脸,透出股子凛然不屈来。怨不得公主方才说“逗弄逗弄”,陈公公本以为是逗弄小猫小狗那般,如今一瞧,怎么觉得这“逗弄”里夹了些情/事意味在里头。
他是阉人,越缺什么,就越爱往什么事情上琢磨。
沈孝见陈公公一双眼透着恶意的揣摩,只顾往自己身上打量。这目光十分粘腻,令他心头竟泛起一分恶心来。
原来这就是太子手底下的人?
奴才都这样,想必主子好不到哪里去。
沈孝虽没有跟太子接触过,但先是素来冷静的李述因太子而皱眉,又是这老宦官目光粘滞。
沈孝对太子着实没有什么好感。
正元帝这么多皇子,平阳公主怎么偏偏挑了太子投靠。她这样聪明,要争一份从龙之功,也该挑一个低调但聪敏的皇子。
沈孝目光略深了深。
李述自然听出陈公公话里的别样意思,她嫌恶地暗自皱了皱眉。
谁像你一样,遇事只往下半身瞧。
幸好她也不会跟这样的人相处太久了。
李述又问,“沈大人怎么一个人在园子里?可是下人招待不周?”
不及沈孝回答,忽然小径微动,就见红螺小跑了过来。见李述与陈公公都在,喘了喘气连忙行礼。
李述沉着脸,“不是让你带沈大人四处逛逛么,你怎么把他一个人撂着?”
红螺连忙告罪,“方才那边小丫鬟们吵嘴皮子,奴婢过去训了几句,让沈大人一个人待了会儿。”
说着就向沈孝福身,“大人莫怪。”
沈孝眼眸在李述与红螺身上转了一遭,然后慢慢道,“无妨。”
他嘴角浮起微微的笑,透着别样的意味。
训罢红螺,李述又恢复了一副客气模样,对陈公公道,“下人没规矩,公公见笑了。这边走。”
沈孝站在原地,看着李述走远。
一会儿是怒斥,一会儿是恭敬,一会儿是调笑。
她有许多副面孔,有许多种模样,亦有许多种谋划。
但每一种都不可相信。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政客,沈孝想,跟政客谈感情,是这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李述送陈公公出去的空档,沈孝被侍女迎进了花厅里。
方才陈公公坐过的位子上,雨前龙井还没凉透。侍女将茶盏收拾了,重新给沈孝上了一盏茶。
不多时李述便回来了。
因为要见客,李述方才换了身正式的衣裳,裙摆拖得极长,眉眼亦重新描画,眉长而淡,目尖而冷。
与今早那个一身素衣,安静靠着树干睡着的模样判若两人。
也与中午那个狡黠扬眉,强行给他卖鱼的模样判若两人。
于是沈孝待她的态度也同今早判若两人。
他站了起来,十分客气,但也十分疏离,“公主。”
“请问公主,什么时候能给下官放粮?”
声音冷硬。
李述坐在了主座上,背靠着太师椅,“放粮?”
她笑了笑,“沈大人在说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