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知道他喜爱《楚辞》,所以便以此为借口接近他,并在清和寺的僧人面前制造出她与他关系亲昵的假象,好让旁人误以为他便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然后,只等着最终能将他推向万丈深渊的那一日。
在命案发生的前一日,她应该早就潜伏在了欧阳慕的隔壁邻居家,就连在巷子口卖早点的摊主都说,白日里巷子里向来是人来人往,无人会留意有什么人出入,所以她要躲在那里并不是什么难事。然后,她等着天黑,又等着天色朦胧亮,等时机一到,她便照着计划饮下了一口醉,或者只是假装饮毒,然后敲开了欧阳慕的大门,见他出来后引着他到了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将与自己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他打入无间地狱。
她的相貌本来就与金不离很相像,那日清晨又光亮不强,再加上那一首曾让她名扬京城的曲子,即便有人认得真正的金不离,一时之间也不会有人分辨出来。
当然,那一夜,躲在欧阳慕邻居家中的人不止她一个人,至少还有两个。
一个是真正的金不离,另一个是杀害她的凶手。
待欧阳慕被那个假扮金不离的女子引诱出去后,真正的金不离便被另外一个人趁机带到了他的家中,然后被活活毒死,所以他的家中所以确确实实是第一命案现场,无懈可击。
随后,便是善后了。
苏蔷记得,那日刑部的人只来了三个,一个是穆铭,另外两个衙役一个挟制着欧阳慕,另外一个负责押运金不离的尸体。
当时,穆铭让那个衙役去欧阳慕的家中拉来了一辆平板车,然后亲自动手与她将她的尸体搬运到了车上,可是却又发现没有东西遮盖尸体,所以又命那个衙役拉着尸体重新返回了欧阳慕的家,而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她记得很清楚,穆铭在那个衙役去欧阳慕的家拉平板车时曾吩咐他要在车上铺张席子以免车子在路上颠簸而破坏了尸体上的线索,可却没有提及让他也捎带个东西来遮掩尸体。
是他大意了吗?
虽然那时她并未起疑心,但如今看来,他不过是借机让那个衙役拉着尸体重回欧阳慕的家而已。
因为他要将假的金不离的尸体换成真的金不离。
真正的金不离被毒死之后,尸体应该还被藏在欧阳慕的家中,当然,那个杀害她的凶手也是。
也许,那时那个假的金不离是真的已经死了,也许她只是中了其他并不致命的毒而气息微弱而已,但在她被拉到欧阳慕的院子时,她的任务应该便已经完成了。
虽然那时欧阳慕的院子已经有禁卫军守着,但那两人也不过是守在门外而已,而且他们并不会关心里面的事情,所以只要动作小心,在那个杀人凶手的帮忙下,那个衙役是很有可能悄无声息地将将两具尸体对换的。
随后,真正的金不离被拉到了刑部,而假的金不离却被留在东六街。
若她所猜不错,欧阳慕与他的邻居家隔着的那一道墙应该已经被打通了,只是不曾被欧阳慕发现而已,他们也正是借着那道墙来往于那两座宅子的。
穆铭之所以要势在必得地以让人无法拒绝的高价买下那座宅子,不是为了监视欧阳慕和金不离的动向,而是为了将她的死嫁祸给他。
这也能说明了为何她在东六街看到的女子指甲是完好无损的,而在刑部门口于无意间看到的尸体指甲却破损了几个原因。
而那个与金不离在同一日也中了一口醉并被毁了容的女子应该便是那个假扮金不离的人,也就是欧阳慕在清和寺认识的金不离。
她终究还是死了,无论是否心甘情愿。
他应该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他于睡梦之中时,有几个人正在一墙之外谋划着如何将他送上黄泉路吧,而且其中一个罪魁祸首还是他自认为与自己心有灵犀颇为投缘的红颜知己吧。
如此一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可她仍有些不明白的是,以这种方法杀死金不离,是否太过大费周章了?
他们谋划得如此精妙,从那个知悉欧阳慕爱好的女子,到真真切切发生过命案的欧阳慕家,牵扯的不止是一两个人,耗费的也不只是一两天。
即便向家和穆铭知道金不离是睿王府的人,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他们向家如今是睿王和太子不可或缺的凭仗,以后还是睿王的姻亲,只要他们向睿王开口,悄无声息地让她消失在向桓的面前也不是不无可能。
也许,这件事的背后还藏着她猜不透的原因,他们还另有所图吧,
无论如何,猜透这一点后,只要有轻衣司帮忙,欧阳慕应该能沉冤得雪了。
只是,在得知此案真正的幕后主使与向家有关后,睿王真的还会将真正的杀人凶手交给他吗?
而且,她抬头看了一眼被乌云遮住大半的弯月,心中不由又生了几分不安来。
还有,不过是一两句话而已,向妃明明可以直接命人带给她,却偏要将她召到了自己宫中,而她又恰好碰到了相貌极为相似很容易被人弄混的阿芙和阿蓉,难道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若是向妃有意要提点她,可又实在蹊跷,毕竟众人皆知穆铭与向家关系匪浅,而他这么做也定然是为了保全向桓的名声,难道她就不怕真相被查清后会连累他们向家吗?
或者,向家只不过表面上与穆铭休戚相关,其实早已不和,所以才要借着这次机会除掉他?
抑或,是她想错了,今晚在晚霞宫的一切,不过真的是个巧合而已?
虽然案子已经解决了,但她却依然无法放松身心,只是痴痴地盯着高空上的那一轮被挡了大半的月亮发呆。
“是谁在那里?”
突然,她听到一个男子的呵斥声,猛然回了神,这才发现有一队巡夜的羽林军正好从这里经过。
原来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吗?
她慌忙起身,自报了家门,好在他们似乎也认得她,并未怎么为难她,只是命她快些赶回明镜局。
苏蔷道了谢,目送他们离开后也抬脚向明镜局的方向而去,但刚走了没有多远,便听身后似乎再有脚步声,只好停下来转身去瞧。
夜色朦胧中,似乎有个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让人瞧得不太分明。
她心下一紧,鼓起勇气将手中的宫灯向前递了递,问道:“阁下是哪位,跟着我做什么?”
片刻后,那人缓缓开口:“夜深路不好走,不如两人同行。”
苏蔷猛然一愣:“是你?”
她对这个声音还有印象,因为在碎雪楼外,正是这个声音对她道“跟我走”这三个字。
“是我。”那人向前了几步,让她看清了自己,“好久不见。”
他此时已经换上了轻衣卫的衣裳,此番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与羽林军一同巡夜的,苏蔷没想到刚得了他当上轻衣司副都统的消息便在宫城中遇到了他,仍有些不可思议,虽然明知是多此一问,却还是想要寻求确认一般问道:“你真的做了轻衣卫?”
“看来你已经得了消息了。”他微然一笑,表露的却不是仕途顺利的志得意满,而是重逢故人的些许欢喜,“没想到我在这里的第一日便碰上了你,你我倒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