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等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结局,心花怒放时开始编纂各种风言风语,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膜拜在他们“早知如此”的先知面前。
太子妃搬出了东宫,卸去了一身华丽,再次成为了一介平民,而太子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储君,远在深宫中,远在天涯处。
但是,他们的故事却远远没有结束。
洛长念眉目含笑,看着她道:“说起来,若非阿凝,也许我与阿蔷你此生都难相遇。”
她一脸茫然,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说。
忆想起那时,他的笑意更深了一重:“三月时,太子殿下生辰之前,我有事要与阿凝相商,去了一趟春水榭,却不料消息走漏,被逸王所知。他一向有心挑拨我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所以便污蔑我与阿凝有染,但好在那晚阿凝临时将会面安排在了春水河中的湖心亭里,听到太子前来的动静后,我便躲进了湖水中避嫌,因此得了风寒。在太子生辰当日,逸王不依不饶,让我前往琉璃别宫取一本书卷以作贺礼,我不能道明身子不适,只好让云宣替我前往,可虽然书卷拿来了,我却还是被逸王悄然送到琉璃别宫休养,也才能得以结识阿蔷你。”
原来在之前还有如此曲折,又思及在琉璃时与织宁朝夕相处的日子,她心头一酸,半晌才压下伤心,不由有些感慨。
纵然他与太子手足情深,但却终究还是会被提防猜忌,倘若太子当真信他护他,也不会特意赶去春水榭捉奸,更不会在他身陷险境时尤自不知。
为了兄弟情义与东宫之位,他殚精竭虑左右逢源,甚至放弃了曾经让自己心动的女子,可换来的却是没有尽头的谨慎与小心,想来,有时他也会心寒吧。
就像他曾经神色惨白地躺在琉璃别宫中的模样一样,苏蔷突然觉得眼前有些微醉的男子熟悉起来,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
“当初,阿凝嫁于太子,的确是因我之故。”端起翡翠酒杯,洛长念将其中半满的竹青酒一饮而尽,语气微醺,“兄长待我真心,他既对阿凝动心,我如何忍心让他受尽相思之苦。所以,我以患病为由让阿凝入宫,让兄长与她几番相见。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一直以来都明白我的苦衷,所以毫无怨言地嫁给了兄长。只是,兄长他轻信于人,在听信小人谗言后,误以为我与她仍有私情,一怒之下便下了休书。其实,他只是一时冲动,并未打算当真将此事闹大,但柳贵妃却早有准备,让兄长骑虎难下,最后不得不假戏真做。”
苏蔷心下幽叹,迟疑着问道:“当初顾姑娘嫁入宫城乃是迫不得已,那如今呢?”
“如今?”洛长念放下杯盏,轻笑几声,“如今自然是心甘情愿。兄长待她真情,我却让她伤心,她自然懂得谁才是她此生良人。”
这句话虽有理有据,但却偏生没有用情用心。
苏蔷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了一句:“恐怕未必吧。”
洛长念却听到了,轻摇了手道:“不,阿蔷不懂她。如今的阿凝,心中唯有兄长一人,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在一起,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我才能对得起她……”
他似是醉了,声音支吾着,目光也有些迷离,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埋头在了圆案上。
苏蔷唤了他几声,见他毫无反应,知道他已经大醉不醒了,无奈之下便出去寻了程斌,让他扶着洛长念回房了。
她回到紫凌轩时,顾凝仍在挽了袖子为药草浇水,神色悠然,仿若身在自家田园。
虽然听说了更多有关她的故事,但苏蔷却觉得她似乎更加不真实了。
她就像是一个谜,让人参不透谜底。
这些年的皇权纷争人心猜忌中,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明白多少看懂几分,为了深爱的心上人而嫁给另外一个当时并不喜欢的人,她的屈服该是无奈的,可她的波澜不惊似乎帮她掩下了所有的情绪,让人瞧不出悲喜。
就算是现在,她又重新身在漩涡之中,甚至不久之前刚历经了一场生死,却依旧恬淡如秋菊,仿若一切都与她无关,不问世外事,不看局外人。
苏蔷突然有些迟疑了。
她原本以为,若是自己能帮他们书写那段良缘的结局,那必定是她此生能见证的最美好的故事之一,可现在,她却生了退缩之意。
倘若太子与前太子妃的姻缘本就是一面水镜,即便破了,也是完整无缺甚至更明净透彻的,那破镜重圆真的会是佳话吗?
第107章 破镜重圆(十一)同门
陪侍在顾凝身边的四个药香谷女弟子中除了年岁最大的相瑞外, 余下的三个都是与她相伴长大的,年纪也与她差不多,都是二十上下待嫁闺中。
相瑞是她们的大师姐,约有二十八九岁, 协助她打理着药香谷,做事雷厉风行,为人有些严厉, 眉目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倨傲, 似乎让剩下几人有些惧怕。
虽然包括排行第二的顾凝在内,药香谷的弟子均自小习武, 但她们中武功最高强的便是她的三师妹乔石铃,但她的右脸在一次意外中被利剑所伤, 伤疤从右眼眉梢蜿蜒至唇角, 细看之下的确有些狰狞可怖, 所以她经常以轻纱遮面, 也最为寡言, 经常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顾凝身边默然守护。
与顾凝最为亲近的是她们之中年纪最小的五师妹冯韵, 那姑娘尚不满十八, 长相也最为娇媚, 性情开朗, 好笑爱动, 笑声总是最悠长而动听。
排名最末的七师妹施彻是最晚入门的,但她醉心医术,一直苦心钻研, 却是她们之中医术最佳的,而且她为人低调又温和有礼,据说也是顾凝父亲最为赏识的弟子。
这四个人的性情各有特点,大师姐相瑞冷肃,三师妹乔石铃端重,五师妹冯韵灵动,七师妹施彻温和,倒是不难辨认,只是睿王却也只为她提供了这些最浅显的线索。
春水榭里面虽只住着她们五人,但在庄外的暗处却也有数十东宫护卫在保护,只要有风吹草动便会被立刻察觉,所以那夜的火源既来自顾凝的闺房中,便极有可能是内鬼作案。
当时最先发现火势的是乔石铃,她的住处就在顾凝隔壁,而她又生性敏锐,在半夜察觉到异样时被惊醒,随后便发现了大火。她冲进顾凝房中时,门并未上锁,火势正从床榻向四周迅速蔓延,而顾凝却昏睡不醒。
根据轻衣司的案卷,乔石铃的确没有说谎,火源是从她床榻的木脚燃起的,应该是有人故意纵火。
能在悄无声息中将顾凝迷晕,又在纵火后功成身退的,应该是春水榭的人无疑。但轻衣司经过一番探查后,并未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们并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来指证她们,这四人都是追随顾凝多年的同门,情深义重自不必说,连顾凝也不相信下手的会是她们其中的一个,甚至不允许她们被用刑逼供。更重要的是,倘若她们其中的任意一人有心要置她于死地,那可用的很多手段显然都比纵火更直接有效。
所以,虽然她们几人仍身负嫌疑,却还是在顾凝的坚持下并未被下狱,反而一如往常般与她同住一处。
可如此一来,事情却更为复杂了。
如果她们其中之一是凶犯,如今定然有如惊弓之鸟,而且又忌惮她的出现,必定不会再有所行动,想寻出其中破绽却是更难了。
苏蔷在紫凌轩住了几日,每日除了观察她们的动静外便无所事事,时日一长便觉无趣,心下也不免有些焦急难安,也知道长久以往总不是良策。
她知道自己太过心急,可她真的不愿再随意耗费时日了,因为早一日助太子登基,她便早一日能为织宁报仇。
第五天,紫凌轩如往日一般安静,顾凝的药草已种得差不多了,她们忙了半晌之后开始歇息,在药田旁边设了茶会,邀了苏蔷一起来座谈。
那日有阴云遮日清风阵阵,倒是难得地清凉,再加上药香清幽鸟鸣婉转,这里仿若田野乡间般幽静舒适,倒能让人忘了她们置身在繁闹的京都之中。
几人安静地喝茶吃饼,像是早已习惯席上的寂落无声。
最后落席的冯韵喝了口茶,侧头对身边的顾凝蹙眉道:“凝姐,这睿王府的水可没还没有春水河畔的秋露好喝。”
相瑞斜了她一眼,不虞道:“这里是睿王府,切记谨言慎行,难道还嫌你惹出的麻烦还不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