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纤纤走后,楚楚便坐在窗前,望着火舌飞舞的炉子,半晌不动作不言语,如月有心引她说两句话,楚楚却不接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月,你说就有那样的人一点亲人缘都没有吗?”
知道姑娘为李纤纤的所作所为伤怀,如月呐呐的,没了言语。楚楚轻轻扶着肚子,珍重的大哥却阴差阳错成了枕边人,喜欢的妹妹恨不得她去死,姨娘……还不如没有这么个人。
楚楚喃喃,“我不信。”她突然神色温柔至极,凝视小腹的模样,好像那是她最后的亲人。
如月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看楚楚的模样,正常的很,好吃好睡。每日里也不排斥她提起孩子了,甚至对养小孩儿兴致勃勃,在如月提心吊胆的时候,小将军终于在飘摇的战事中得到一点喘气的空间,这日午后回府了。
如月在二门上接到人,李轸来不及褪去戎装,百花战袍半旧不新,许久未换过,唐猊铠甲威风凛凛,狮蛮宝带裹在腰上,系着锋芒尽敛的宝剑。
“去请刘大夫。”
楚楚在屋里插花,天气太冷,如月拦着不让出门,丫头们在院子里摘了大簇大簇的红梅花。楚楚叫人翻出来一尊汝窑美人觚,修剪花枝,摆弄着插好。
不经意往门口瞟了一眼,高大的影子扶着宝剑,雕塑一样立在那里,痴痴看着她,一眼万年。楚楚眉目舒展,笑意温柔,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将人按在椅子里,“傻不愣登的,瞧着我做什么?从哪里回来的,什么时候再出门。”
李轸说不出话,喉头堵着,握住楚楚为他解衣裳的手,低低沉沉的嗓音,“阿,阿楚,你生我气了。”她不会要他了,那一丝惶恐不安不似作伪。
楚楚意外,抽手去扯宝带,“我生什么气。”
李轸小心翼翼又隐晦的看向楚楚小肚子,自责的恨不能给自己一刀,好过心里煎熬,他们不能要孩子的,可是现在……
李轸抿直嘴唇,凌厉的剑眉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神采,犹如被抽走了一半的生气,眼底压抑着黑暗,楚楚反握住他的手,重叠放在小腹上,轻声道:“我喜欢他,你给我的,我都喜欢。”
李轸不可置信的抬头,眼睛焕发出明媚的光亮,指尖微颤,还是恍惚,半晌温柔又坚定的将她拥进怀里,仿佛拥抱住了他的命,“阿楚,对不起。”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对不起让你受苦,李轸声音哑涩,后怕爬上脊背让他不敢放手。楚楚柔柔的靠在他肩上,微微笑。
“我真的没事,我不看大夫,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楚楚扭着身子,想躲去一边。
李轸眉心紧着,“听话,我不放心,他们给你吃了什么,刘大夫医术很好,不会误诊的。”
“我真的没事,你为什么让我看大夫,你是不是不想要他?你也觉得我会生个傻子,你觉得他不该来,你不爱他?”楚楚鼓起眼睛,目光直直的,有一种尖锐的东西隐藏在里面。
李轸的心一直往下沉,被刺了一下,闷闷的疼,艰难道:“我爱,我怎么会不爱,我想要他好好的,我永远爱他。咱们看看大夫,好不好?”
楚楚盯着他好一会儿,判断承诺的真假,李轸接连保证,她终于放下戒心,露出手腕。李轸坐在外间,一身的阴影,刘大夫走出来,言简意赅说了几句,李轸认真听着,最后才道:“那孩子呢?能……要吗?”背在身后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刘大夫面容皱成一朵菊花,斟酌道:“那药毒性棉缓倔强,姑娘吃的少已没什么大碍,只是在下也不确定孩子吸收了多少,保险的做法还是……”
一道冷电般的目光直射过来,冻的刘大夫浑身一寒,险些承受不住从尸山血海里磨练出来的杀气。泠泠寒冬,他却抬起袖子拭去额头的热汗,到底没说什么。
李轸放轻动作坐去床边,楚楚已经睡熟,面容红润,呼吸绵长,他的目光柔和的放在被子里小腹的位置,忽闪过一道寒光,马上又移开视线,亲了亲她的眉心,起身出去了。
李夫人待在自己屋里,手上套着佛珠,对着李老爷的牌位念念有词。平妈妈慌里慌张的推门进来,“夫人,大爷来了。”
李夫人侧头,平妈妈咽口唾沫,“大爷在那头待了半个时辰,送走了刘大夫,一刻钟功夫出了门,这会儿来了。”
还往门前扔了个人头,平妈妈捂住嘴,忍住干呕,扶起李夫人出了门,李夫人一眼看见地上黑糊糊血淋淋的东西,侧过身子,僵着声音道:“这是干什么?”她还算了解自己的儿子,即使恨不能立时刮了那贱人,也顾及李轸。
何况这件事,她不过推波助澜,动了动嘴皮子。戚嬷嬷是他的奶妈妈,李纤纤也是那贱人的妹子,图谋了什么,怎么也牵扯不到她,李夫人掩住嘴角的轻笑。
李轸立在那里面无表情,侧影冷的冰雕似的,心里却在想,阿楚是他求一辈子也不会放弃的,有朝一日跟母亲二选一,遭天谴又如何呢。
“戚嬷嬷好歹也为母亲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这就不认识了。”
李夫人嚯的转头,目眦欲裂,即使知道儿子不怎么在乎她这个亲娘,面对现实也难以接受,气恨道:“我可真养了个好儿子,你为了那个女人连亲娘也不要了?”
“母亲严重了,儿子胆子再大也不敢弑母,她好好的,母亲便也好好的。”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吐出的气息裹着丝丝寒气。早知道的,母亲永远也不会理解他,何曾指望爱屋及乌,他那么珍爱的阿楚,即便为了他,也不能留她一条活路。
狠心点也好,他也不必手软,他们不喜欢她,他自己捧着守着就是了。
李夫人呵呵笑出声,冷声道:“大爷,我纵着你,你也别逼母亲,纸包不住火,一旦被宗族发现,你要受天下人不齿吗?你置李家于何地,置李家祖祖辈辈守护的基业于何地。”
“我有要娶的人,姓郑,渝州嘉兴人,母亲放心。乱伦的名声……传不出去,也希望母亲容儿子一时半会儿。”李轸还是给李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总带兵在外,如此次这样的事,绝对不希望再来一次。防护的再好,万一呢?再也赌不起了。
得知楚楚中毒却意外怀孕那一刻,那种血液逆流,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坠入无边恐惧的感觉,他再也不要经历。
李夫人眼里迸发出喜色,“当真?”
李轸却道:“李纤纤呢?”
李夫人观他面色冷硬,也不敢过分触怒,“关在柴房,二姑娘最是在乎这个妹子,大爷舍得吗?”她是半点不心疼李轸为难的,横竖都是自己找的。
李轸拳头捏的咯吱响,转身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