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礼后,只见那皇帝和妃嫔们额上都挂了汗,许濛身体不错,倒不是那种走两步就喘气的人,可是身上穿着厚厚的礼服,脸上不知道抹了多少粉,今天太阳还不错,许濛热得脸都红了。
陈昱把手上的犁放下,耳边都是写来歌功颂德祈求今年丰收的文章,年年如此,不过今年年份特殊,是以皆很重视此次春耕之礼。
陈昱见身后女眷都累坏了,他道:“你们先去那凉亭休息一下,待此间妥当,再过来奉上祭酒。”
卢后道:“多谢陛下体恤。”说着就带着一干女眷往那凉亭去了。
大家都累了,坐在亭中,许濛手上捧着果露,喝了一口,凉意沁心,她不敢多喝,今天虽然热,但是这个天气最是无常多变,很容易得风寒,饮食穿衣都应当注意一些。
休息了一会儿,许濛缓过劲来,后知后觉发现,此时人倒是都到齐了。
在座的卢后还有孟婕妤,二人基本上不对视,各做各的,而那陈美人坐在孟婕妤身旁,替她端茶倒水,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孟婕妤的侍女,高娙娥正坐在许濛对面,见许濛抬眼往来,她抬头还笑了笑。
许濛见她,真是抽了口凉气,前些日子品画都还看不出,现在怎么憔悴了这么多,脸上浮着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她神色中的疲态。
许濛心想,这便是高娙娥日日算计过重的缘故,自从许濛得知高娙娥的来历和谋划之后,心中观感十分复杂,秦氏和陈氏之间的恩怨已经牵连了太多的人,许濛自己也叫牵扯其中。而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随便就能说谁对谁错的,陈氏为权位背信弃义不择手段,秦氏罹难,又掀起血雨腥风报复陈氏,两方倾轧,太多无辜的人牵扯其中,身不由己。
许濛同那李樾有多年相伴的情谊,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了李樾,又不希望李樾再施手段乱了本心,可是许濛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呢,李樾遭受的失去的,不是许濛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带过的。
许濛这厢神游太虚,只听卢后道:“阿炜的文章做得不错,我前日也看了,高娙娥不愧出身经义世家,真是教子有方。”
高娙娥颔首微笑,道:“阿炜天资愚钝,不过下了些笨功夫罢了,皇后谬赞。”
孟婕妤却笑了,道:“怎么,皇后日日为先帝诵经祈福,还有时间看阿炜的文章?”
卢后见孟婕妤的样子,也觉得头疼,这女人似乎认定了是她在背后耍手段,这些日子咬得太紧,缠人得很。
卢后道:“为先帝诵经乃是身为儿媳的本分,不过孟婕妤禁足自当要时时自省,免得再犯了错误。”
孟婕妤一滞,恨恨地看了卢后和高娙娥一眼,那陈美人奉了茶上来,孟婕妤接过来饮下一口,忽然将茶盏摔在了桌上,道:“这茶的味道不好,应当是去年的陈茶,皇庄上的人真是惫懒,这样的茶也敢奉上来。”
陈美人心知,孟婕妤心中不痛快,道:“不如喝点果露,果露味道倒是甘甜,妾看着许容华倒是喝得香甜。”
孟婕妤看向许濛,道:“果露太甜腻,不喜欢。”
陈美人没能讨好孟婕妤怯怯坐下,看着十分可怜的样子,反倒愈发显得孟婕妤跋扈了,许濛看了,也觉得在这皇宫中想要寻个清净的地方过安生日子真是不容易,有了孩子的要为孩子争抢谋划,没孩子的要努力要个孩子。
许濛苦笑,心中一叹,抬眼却见高娙娥瞥了那陈美人一眼,目光中似有寒意流动,十分冷峻,接着高娙娥同许濛对上,她似乎没看到许濛似的,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就这样坐着休息,还得提防着这帮女人唇枪舌剑,许濛真是累身累心,索性没过多久,陈昱那边就派人过来,说是要过去祭酒,一帮女人又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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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通忙下来,许濛只觉得自己要散架了,她在满娘的搀扶下回了院子,卸下了身上的各种装饰,吃了碗面条就躺在榻上睡了。
满娘见许濛睡得香甜,一旁陈姝和陈熠也站在那里,满娘道:“现在还早,我看庄子旁边有个池塘,不如去钓鱼吧。”
陈姝听了,响起许濛之前说的想要吃鱼,她道:“可以啊,到时候把鱼钓回来晚上做了汤,阿娘起来正好就可以吃了,阿兄,你觉得呢?”
陈熠合了手上的书,道:“可以,出去散散也好。”
满娘很是高兴,她自己出去束手束脚,倒不如这两个孩子陪着她,去哪儿都方便,是以三人吩咐了宫人守着许濛,他们收拾了一番出门去了。
高娙娥也是累得够呛,青叶将她扶着进了屋,她躺在榻上,闭目一会儿,忽然道:“青叶,今晚请她过来。”
青叶道:“您是说,可是她会来么?”
高娙娥道:“你就说我还有些不放心,事成之后他们到底能许给我高氏什么,我需要她亲口同我保证,她不来我便不做。”
青叶神色变了变,迟疑一瞬,道:“诺。”
她刚想退出去,忽听高娙娥道:“等一下。”
青叶不明所以,转身,只见高娙娥紧闭双目,道:“把阿炜送到陛下那里去,带着他的文章,说今晚要请教陛下文章。”
青叶捏了捏拳头,道:“诺。”
青叶走后,高娙娥睁开眼睛,望着房梁,她抚上了自己怀中的那柄利刃,夜间她总是把这柄利刃拿出来,细细摹拭,她总要为陈炜为高氏争出一条生路。
她知道若是她这样做,算是断了高氏断了陈炜的富贵通天路,可是若是命都保不住了,哪里来得富贵呢?高娙娥轻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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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濛一觉睡醒,日头偏西,她躺在榻上懒着不想动,满娘和两个孩子不知到哪里去了,也不在,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许濛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一细想,最后还是想到了那位高娙娥身上。
不知为何,许濛总觉得这位高娙娥好像有什么话想和她说,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她起身披了件袍子来到箱箧旁,翻出了装着画的盒子,许濛将那幅画展开,她看着画中的一苇道人四个字,一苇渡江说的是达摩祖师的故事,渡,是个粗浅的佛家说法,许濛细细推敲,终于猜测出了几分。她总觉得高娙娥应当是困于某事,求一苇相渡,一苇二字,应当是她在求救。
许濛摇头,她不过胡乱猜测,若是不曾得知高娙娥的身世来历则罢,可是既然得知了她的身世和来历,又怎会这么容易地相信了她,或许这可能是高娙娥的一个陷阱?可是何必要设这样一个陷阱呢,不清不楚的,许濛百思不得其解。
她拿着画躺在榻上,往里面一翻身,画隐在黑暗中,许濛原本没在意,忽然,她看到画上隐隐的绿色幽光,她觉得奇怪,便把被子盖上,在黑暗中才看到了那画上的一艘沉船。
许濛从被子里出来,她面上微红,心中疑问更甚,沉船与求渡,难道真的是高娙娥在向她求救?一艘沉船,似乎有什么抓住了,又有什么被忽视了,许濛忽然迫切地想要再见高娙娥一次,她想要问个清楚,到底对方处于什么样的困境。
此时,只听门外传来歌声,是满娘她们回来了,许濛起身,只见满娘同着陈姝还有陈熠一起进来,许濛把画放好,起身,道:“你们回来了?”
满娘上前,道:“我们去钓鱼了,今晚啊,有鱼吃。”
许濛把心中的疑问暂且放下,她道:“真好啊,嗯,我要吃辣些的,今日忽然想要尝尝那蜀地的风味。”
“好,看我做点好吃的出来。”说着满娘就拿着东西下去了。
许濛见了陈姝和陈熠,道:“怎么样,玩得可开心?”
陈姝道:“不过是我们看着钓鱼罢了,有什么意思,下次带着阿娘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