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自然听得出冷嘲,面上青白交加,却只道:“不是太子指使?”
“太子宽厚为怀,哪像你刻薄寡恩,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李湛——”玉嬛别开目光,轻飘飘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之事,只为私怨而已。”
说话间,自箭筒取了三支利箭,递到梁靖手中,而后退了数步,背转过身去。
永王霎时明白其意,自知今日在劫难逃,反而觉得疑惑不解,“我与你并无私怨,哪怕那年谢鸿的事,也没当真伤到他半分,你……”剩下的话,悉数被打断,他踉跄退了两步,低头看向胸口。
铁箭洞穿胸膛,尾羽剧颤,他被疾劲的力道裹挟,险些撞在墙壁。
梁靖面无表情,再度弯弓搭箭,隔着极近的距离,利箭再度激射而出,避过永王要害,洞穿肋骨。
剧痛袭来,永王面目几乎扭曲,“你——”
梁靖不理,第三支箭射出,再度没入对方身体。
永王整张脸立时失了血色,剧痛之下气息断续,瞪大眼睛望着这对鬼魅般从天而降的夫妻,满脸疑惑不解,只留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何……怨……何……仇……”声音渐而微弱,气息亦迅速衰竭,他看着梁靖不带半点温度的脸,至死也没能想明白缘由。
梁靖面上冷硬如铁,将铁弓掷在地上,转身走开。
何怨何仇?
这般痛楚,不及万箭穿心的十中之一。
他负手站在夜风里,只等永王的气息消弭殆尽,才沉声道:“埋了他。”而后走至玉嬛跟前,掀起背上披风,将她裹进怀里。
坚实宽厚的怀抱,熟悉的冷峻眉目,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玉嬛回身,靠在梁靖肩上,伸臂将他环住。
“都结束了吧?”轻而低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梁靖紧紧拥着她,脸上冷凝未消,声音里却带了温柔,“都结束了。”
过去诸般苦楚离散,都留在那场噩梦里,随着李湛的死,彻底封存,俱成云烟。从今而后,再也无需回首——至亲的人都还安然在世,祖父清誉仍在,父辈当年的婚约遗愿也得以圆满,夫妻俩彼此扶持,安居在那处温暖院落,和乐融融。
玉嬛埋首在他胸前,唇边渐而浮起笑意。
……
永王死得无声无息,夫妻俩回京后也绝口不提。
萧贵妃仍时常去景明帝跟前哭诉,一面又加派无数人手打探,却始终毫无所获。到腊月底时,她最初的镇定渐而消失,开始疑心儿子是真出了事,疯了般四处找寻,却没能寻到半点回音,终于忧心焦虑,病倒在榻。
刺杀太子的主使、永王的下落,俱成疑云,景明帝本就被萧贵妃算计得御体欠安,朝政上劳心劳力,下朝后又担心儿子下落,琢磨当日太子遇刺的事是真的自相残杀,还是另有隐情。这般心力交瘁,倒次年腊月时,终是没撑住,一病不起。
太医用尽手段,仍回天乏力,景明帝撑了半年,沉疴缠身,渐而连饮食都进得艰难。
弥留之际,连唤数次李湛的名字,却终没能见到儿子一眼。
过后太子登基,重振朝堂,没了萧家从中作梗,他又在东宫经营数年,培植了许多得力能臣,接手帝位后,倒颇顺利。老臣退位,新秀崭露头角,梁靖在东宫时便极得信重,升了太子詹事之职,这番调整后,便擢拔入门下,跻身相位,更因建功甚多,得以御赐府邸。
迁居新邸那日,贺客如云,夫妻俩忙碌整日,到晚间才算得空。
梁靖送走宾客,回到居处时,孙姑正带着丫鬟点廊下的灯笼,见了他,便露出笑容来,像是有喜事似的。他心中疑惑,随口道:“少夫人呢?”
“在屋里,请了郎中诊脉呢。”孙姑满面笑意压压不下去,只催道:“大人快进去瞧瞧。”
梁靖遂疾步入内,转过门口的松鹤屏风,就见侧间里两位丫鬟正陪着郎中写方子。他扫了一眼便往里走,见玉嬛正坐在桌边,两步便赶上去,“是身体不适么?”
玉嬛颔首,却只笑睇着他,丝毫不见身体抱恙的模样。
梁靖心中某个念头腾起,瞧着她满面喜色,猛然反应过来,揽住她肩膀,“难道是……”
玉嬛颔首,婉转眉目间笑意盈盈,凑在他耳边,软语含笑。
“你要当爹了,晏平哥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