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梁靖……
想到那张轮廓分明。眉目英挺的脸,玉嬛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前世家破人亡,她跟梁靖擦肩错过,几乎没有来往,倒是跟梁侧妃相处过几回。也是从梁侧妃那里,她窥出梁家对永王的忠心追随——梁元辅舍了亲生女儿,是下了极大的赌注,梁靖当初退出夺嫡之争,便是他和梁元绍兄弟俩协力施压的结果。
灵州的事干系不小,若将梁靖卷进去,梁元辅未必不会察觉。
届时不止梁靖进退两难,她的行迹和打算也没法再隐瞒。
倒不如她先做成此事,待永王在夺嫡中处了下风,以梁元绍那等趋利避害的性子,情势扭转后,态度未必不会改变。武安侯府世居魏州,纵不能再跟着永王建从龙之功,想来也有余力自保。
这般筹谋定了,玉嬛在文房店寻了处空屋,提笔写三封书信。
——给谢鸿的书信最详细,虽没能尽述详情,却也大略解释了打算,请爹娘别担心。给怀王的简略些,给梁靖的则格外作难。她这一趟去灵州,怕是得半年时间,未必能在婚期前赶回。且利益争执,待永王在灵州事败,往后会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若她早些想起旧事,还能设法拖延,待尘埃落定后再谈此事。
可如今的情势……
玉嬛咬着笔头,苦恼皱眉,只觉先前实在天真,被梁靖一哄就信了,考虑得不够周到。
素净简单的信笺铺在桌上,玉嬛写废了七八张,才算是勉强写完。将废纸烧成灰烬后,再读一遍给梁靖的信,心中忐忑愧疚愈发浓烈。硬着头皮将信笺折好,玉嬛把给梁靖和怀王的信都装入给谢鸿的那封里,请他转致。
而后寻了人往睢园递信,她将首饰当了些银钱,孤身出了东华门。
灵州离京千里之遥,孤身行路不便,她当下要做的,便是寻到那位能带她北上的同伴。
……
玉嬛出城门时正是晌午,她孤身背着小包裹混在人群里,匆匆行路。
此时的永王府,却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仆妇是辰时末刻才察觉不对劲的,因敲了两回门都没人应答,推门闯进去,就见里头空空荡荡,昨晚安然入寝的少女早已不见踪影。
院门仍旧紧锁,周遭也没旁的痕迹,两人只当玉嬛是藏起来了,赶紧在屋里各处找。
然而翻边整个正屋厢房,却没半点收获。
两人总算慌了手脚,赶紧跑出去,请人给永王报信。
彼时永王才下朝,因景明帝有事召,他也不敢耽搁,便叫人暂且封锁府门,严查出入的人。在宫中待到晌午,回到府里,问了外围侍卫和各门上的管事,都说没见着玉嬛的踪影。
永王府外防守甚严,若有高手夜袭,不可能没动静。而玉嬛初来乍到,进府时昏睡着,更不可能知道身在何处、如何逃走。想来想去,永王不信玉嬛能孤身逃出去,觉得她必是在府中躲藏,便命人传话下去,在府里详细搜查,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他这里大动干戈,终是惊动了永王妃和几位侧妃。
几个女人都是高门出身,虽不好发作,却还是忍气照办。
谁知即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玉嬛仍是钻进地缝似的,不见踪影。
正气急败坏,外头管事又匆匆跑来,道:“殿下,大理寺的梁靖求见。”
“梁靖?他来做什么!”永王正为这事头疼,也装不出温润如玉的模样,烦躁道:“本王有要事缠身,不见!”一抬头,见梁侧妃带着身边的丫鬟走了进来,便朝管事递个眼色,叫他闭嘴。
梁侧妃自然是为玉嬛的事来的,只说翻遍了住处和周遭几处屋舍亭台,都没见永王要找的人。婉转说完了,又试探道:“不知殿下找的是谁?若她不在府里,妾身觉得,还是该在外头查问。”
“问过守门的侍卫了,没动静。”
梁侧妃“嗯”了声,慢吞吞地喝茶,一副竭力要为永王分忧的模样。
旁边管事急得热锅蚂蚁似的,又不敢放肆,正焦灼呢,他的副手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见梁侧妃在跟前,迟疑了下,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大理寺的梁大人……闯进来了。”
永王差点被嘴里的茶呛到,“闯进来?”
“是,门口的侍卫拦不住他。”
话音未落,暖厅外面一阵小小的骚动,永王闻声望过去,就见梁靖一身墨色劲装,沉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这举动着实放肆,永王怒气更甚,手中茶杯砸在地上,黑着脸霍然起身。
第47章 第47章
梁靖在暖厅门口驻足, 衣袍在风里微摆,两道沉厉的目光盯向永王, 如同出鞘的剑刃,锋锐冰寒。他的身后,紧跟着跑进来的两位侍卫满面惭愧,各自受了轻伤,向永王抱拳道:“殿下恕罪,梁大人他……他……”
结巴了两下,却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目光只在两人间来回瞥。
论官职,梁靖跟王府长史同级,比这些侍卫贵重。论身份,梁靖是侧妃的堂弟, 算起来也是永王的小舅子,沾亲带故。论身手, 整个永王府上下, 算是几位侍卫头领, 没半个人是梁靖的对手。
侍卫们阻拦不住, 打又打不过, 被人横冲直撞到永王跟前,各自忐忑心惊。
永王狠狠剜了他们一眼,却未立时发作, 只将目光落向梁靖。
片刻对视, 梁靖也不行礼拜见, 只冷声道:“人呢?”
永王被他蛮横冲撞,心里含了怒气,冷笑不语。
梁靖也顾不得尊卑,跨前两步,径直到了廊下,右手疾风般探出,揪住永王的衣领,厉声道:“人呢!”他本就身高体健,身量比永王高一些,那铁铸似的手臂蓄满力道,愤而用力,险些将永王凭空拎得踮脚。
精致的锦缎衣裳受不住大力拉扯,轻微的裂帛声里,撕出个不小的缺口。
这动静如同巴掌裹在脸上,永王自幼长在宫廷,身份贵重,何曾受过这般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