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麦冬听到乐景叹了口气,声音有点无奈:“你们有什么冤情?”
月亮从乌云里钻了出来,皎洁的月光柔柔地洒在了院子里。青年低头看向廊下众鬼,如玉般的脸庞在月光下好像在发光,给他平淡的表情染上些许肃穆神圣的意味。
一阵风吹过,青年双手负在身后,黑色的道袍衣袖翻飞,衣带飘飘,整个人好像要乘风归去,回到天上。
麦冬的心,突然嘭嘭直跳,他痴痴的看着月光下飘然若仙的青年,不舍离开视线。
无关情爱,这是生物对于美的本能欣赏。
“我叫王继中,要状告邻居王强!他人面兽心,趁我不备杀了我,并哄骗我妻子嫁给他,不仅霸占我家全部财产,还虐待我儿!”壮汉哞哞哭着:“请仙君惩治罪人为我报仇!”
“我叫苏剪秋,要状告继父李元!他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他……他在我八岁那年就强奸了我……我被他糟蹋了八年……八年啊……请仙君为我做主,请仙君为我做主。”稚弱女鬼对着乐景的方向不住磕着头:“请仙君为我做主!”
“我叫赵卓远,要状告我前男友崔严!他那个卑鄙小人骗了一个女人结婚,怕我说出真相就杀了我。老子八年的青春就这样喂了狗!我恨呐!我好恨呐!”
“我叫周琳,要状告我丈夫……”
“叔叔我叫王晶晶,我一直很乖,您能帮我问问爸爸,为什么总是要打我吗……”
月光下,可怖阴森的群鬼哭告着阳世之人的种种罪状,句句是化不开的血泪。此情此景如此荒诞离奇,宛如一个黑色幽默。
麦冬怔怔听着,不知不觉便已泪流满面。他突然想起来他少时在一本书里看来的一句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不要直视人心,因为人心比地狱更黑暗。
月光下,青年眉头紧蹙,寒星一般的双眸气势逼人,整个人宛如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凛,锋芒毕露,势不可挡,要诛尽世间的魑魅魍魉,鬼蜮伎俩。
他伸出手,在麦冬震惊的目光中,一柄铁黑色的长剑缓缓在他手里成型,他轻轻从刀鞘里抽出一截剑刃,刀锋锋利,在月光下闪着凛凛寒光,一股无形的气场随之震荡开来,不绝如缕的鬼哭声顿时一收,群鬼屏息静气,难掩敬畏地仰望台上走廊上的青年。
麦冬只觉心灵一静,在心里潜伏许久的那些阴暗的情绪一扫而空。他怔怔露出一个褪去疲惫的清爽笑容,宛如初生的赤子般安静祥和。
“163个鬼魂,201个罪人,我姑且记下了。”青年合上剑,抱在怀里,独自站在高廊上,冷冷睨着台下众鬼:“如果情况属实,那么我自然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下一刻,众鬼欢呼雀跃:“谢仙君!”
“来世我定结草衔环报答仙君的大恩大德!”
“多谢恩公,我给我妈托梦,让她给你送锦旗!”
青年沉默着抬头望着梁上明月,眸中清辉与天上玉轮遥遥相应。
……
麦冬不知道他在灌木丛后面蹲了多久,等到他回房躺进被窝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阵阵钟声。
钟声古朴,深沉,厚重,好像跨越了时光,从千年前的寒山寺飘入他梦中的黑夜。
梦里天地浩大,有一清冷仙人把他护在他身后,一剑斩退千军万马。
从此邪魔诛尽,海晏河清。
江心水悠悠,唯见秋月白。
※
乐景握着剑,轻轻推开一扇木门。门内传来清浅的呼吸声,显然屋主还在熟睡。
和乐景的单人单间不同,这个屋是大通铺,里面睡了七八个人。
乐景的目光在一个个脸孔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人的脸上不动了。
这是一个很平凡的男人。
脸颊发胖,头发微秃,是一个路边随处可见的中年油腻老男人。
他叫李元,是苏剪秋的继父。
世界就是那么巧奸。辱苏剪秋八年,逼的她自杀的继父李元正好是剧组的灯光师。
此时他正睡的香甜,嘴角还露出一抹笑意,好像在做什么美梦。而苏剪秋的尸体沉眠在冰冷的江底,任鱼虾啄食,永远失去了做梦的权利。
他把手悬在李元额头上空,轻念咒语,丝丝缕缕的黑气伴随他真气的引动而向他的口鼻钻去,很快他红润的脸庞就覆上一层淡淡的黑气,脖子一块肉瘤慢慢成型。这肉瘤发黑,形状好像狰狞的人脸。
鬼面疮。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诅咒。
父债子偿,鬼面缠身。然而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是受术者亲近的对象也会得鬼面疮。
鬼面疮以宿主体内的生命力为食,直到宿主被吸尽生命力,凄惨的死去。
而乐景刚刚注入李元体内的就是苏剪秋的怨气。从此李元要背负着苏剪秋的怨气和诅咒凄惨地活着。
这个法术是乐景在小洪荒位面的一本巫术书上看来的,施在李元身上的鬼面疮他做出了改良。
改良版鬼面疮不会传染,也不会祸及亲属,它只会缠着李元,让他生不如死。
如此,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他收回手,悄无声息的走出木屋。门外一个清秀少女对着他盈盈一拜:“多谢仙君。”
乐景停下脚步,冷漠如同阳光下的新雪很快消失不见。他勾唇对少女露出一个温柔笑意:“来生,要投个好人家啊。”
“嗯!”少女笑颜如花:“仙君,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