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蝉衣不动声色地观察陆吾,面上笑意吟吟,眼底却冷得仿佛淬了寒冰。若不是祝余告诉她,她到现在都还被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牲蒙在鼓里,在他做了那么多伤害阿嫮的事以后,还妄图打芳洲的主意,那也得问问她和身后的狐鹿姑部答不答应。
自女儿失而复得起,她就发誓,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她分毫,任何人。
她转向芳洲温声道:“腓腓,无恙难得休沐,吃完饭就陪他好好转转,你不是喜欢骑马吗,正好让无恙教你。”
听言,陆吾心中苦涩更甚,他已经感受到刘蝉衣对他的排斥和不喜了。这些年,他没少跟刘家贵女们打交道,就像她曾说的,刘家女郎可亲可爱,可打打杀,绝不再送给蛮夷糟践,她们自有风骨和品格,不输任何男子。
尤其是杜凌霄教出来的公主们。
刘蝉衣在匈奴被人欺凌,在汉地被刘全幽禁,女儿客死他乡,这些全都没有击倒她,她不仅重新站起来,还站得比任何人都要高。
天.朝的大长公主,匈奴的大阏氏,高山一样挡在他面前,他的寻爱之路能有几分胜算?
改之兄弟也要跟着一起去凑热闹,刘不疑虎着脸说道:“我已经跟大司马说好了,后天你们就去他军中历练,你们给我好好听大司马的话,争取早日混个人样子出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姨父,不要啊!”双生子哀嚎,他们当着魏无恙的面向芳洲自荐面首,去了他麾下还能有好日子过嘛?
刘不疑瞪眼:“为什么不要?你们不是一直想出去闯荡吗?大司马治军有方,战功赫赫,多少人想投到他帐下都进不去呢,难得他肯卖面子给我,你们居然不珍惜!”
“我把你们抚养成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你们能平安活着,不要断了你们家的香火,有大司马罩着,你们性命无虞,要是去了丰京,天高地远出了事谁管你们?”
刘不疑说得老泪纵横,刘康也跟着抹泪,可怜天下父母心,对妻子母家上心到这个份上的也不多见了。
芳洲最见不得父亲哭,也不喜欢魏无恙被人误解,缓缓掀唇:“大司马铁骨铮铮,恩怨分明,言出必行,是难得一见的伟君子,跟着他你们不会后悔的。”
话毕,魏无恙咧嘴笑了,他的笑很明快、很纯粹,眉宇间难掩喜悦,星眸熠熠生辉。
不知道为什么,芳洲觉得这样的他尤其动人,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听她这么说,双生子终于点头答应,上前给魏无恙行拜礼,魏无恙这一回没有从鼻孔里哼出声,也没有居高临下,而是和颜悦色道:“你们大可记住翁主的话,如果我做不到就让翁主替你们撑腰。”
双生子大喜过望,再次给他行礼,姿态比上一回恭敬多了,直看得众人摇头大笑,只有陆吾在这笑声里落寞地走了。
……骑上蹑影,魏无恙将身前的人儿搂得很紧很紧,恨不能融进身体里,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他规规矩矩地抱着她,手没到处乱摸,唇也没到处乱亲,但芳洲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她知道,魏无恙还在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明亮,清澈,喜悦,深情,这样的凝视比身体的纠缠更让人动心。
“腓腓,腓腓,好腓腓,我好快活,比跟你在床上还要快活——”
魏无恙嗅着她的发香,低低开口,声音清越缠绵,勾得芳洲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呆子,瞎说什么呢?”芳洲呢喃娇叱。
魏无恙还在不停追问,兴奋得像个二傻子:“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什么话?”芳洲装傻。
“就是刚才你在屋里说的话,都是你的真心话吗?快告诉我吧,我的好腓腓,我的小心肝,我的可人儿。”魏无恙摇着芳洲,像个要糖吃的孩童。
“嗯。”
“嗯是什么意思,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嘛,昨天香袋的事你也只有一个嗯字,我到现在还云里雾里,吃不准你的心思。”
“呆子。”芳洲掩唇而笑,回头点了点他额头,“平时那么聪明的脑瓜,怎么在我面前就不灵光了?”
她的大眼斜睨着他,如水柔情关都关不住,魏无恙心中涌起狂喜:“腓腓,好腓腓,我知道了,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我不会让你后悔跟了我的,我要让你快活一辈子!”
他的话让芳洲心中甜丝丝的,只不过一想到刘嫮,心上就飘来乌云,同样的话他也对她说过吧。萆荔说无爱就无痛,她这么痛,是因为她爱得深沉,他的过去她未能参与,他的现在和将来只能是她的,她必须把自己心上的刺拔出来。
“无恙,有一件事,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第63章
“好腓腓,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千件、万件,只要你问,我都愿意说给你听。”
魏无恙见芳洲郑重其事,不由得也跟着凝重起来,紧紧搂着她往自己怀里压,在她耳边一字一顿:“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命都是你的,遑论其他,我们之间永远没有秘密。”
男人的怀抱滚烫坚实,暖流在四肢百骸游走,仔细听还能听到他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沉稳有力,不疾不徐,跟他的人一样,莫名令人信服,一寸寸抚平她躁动不安的心灵,芳洲忽然就不害怕了。
她不怕坚硬,不怕冷漠,不怕疼痛,只怕虚假,只怕欺骗,只怕伪善。战胜恐惧,唯一的办法就是直面它,打倒它。
芳洲让魏无恙将她转过来侧坐在马背上,她清澈见底的水眸专注地凝视他,审视他面上每一个细微神情。
“无恙,你爱我么?”
魏无恙没有说话,用实际行动作答,托起她的下巴,给了她一个火热又缠绵悱恻的吻。
“你说呢?”
一直都是她在大胆告白,他还从来没对她说过那三个字呢,芳洲气喘吁吁地坚持:?“我要你亲口说给我听。”
“呵呵。”魏无恙舒心地笑了,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芳洲被他说蒙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耳膜嗡嗡作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我有五重深深愿:一愿细君千岁,二愿己身常健,三愿深情相顾恋;四愿妇唱夫随,五愿生死不离散。”
“腓腓,我爱你,至死不渝!”
芳洲哭了。
明明是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司马的人,明明是战功卓著,足以载入史册的人,在她这个连藩国都被除了的挂名翁主面前,居然那么低三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