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错了吗?”大高个不依不饶。
“知道了,知道了。”一众大小童子点头如捣蒜。
大高个又问:“错哪儿了?”
“我们不该取笑翁主,不该说她克母,不该说她是残废,更不该说她阿翁快要死了。”
大高个寒着脸,听他们说完后才缓缓开口,严肃的样子像在训手下兵士:“临江王是先帝长子,今上亲兄,翁主金枝玉叶,皇亲贵胄,别说临江王只是上京应询,就算他真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你们这些所谓大族踩到他头上。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们迁到这里来的,你们这么折辱皇室,就不怕太皇太后知道了问罪吗?”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在惠帝亲政前,她曾垂帘听政过很长一段时间。惠帝亲政后,她以年纪大了为由退居幕后,一心颐养天年,不问政事。虽如此,任谁也不敢小觑她的影响力。
魏无恙知道隔壁左右门后面都躲着人,正支起耳朵听他说话,他就是特意说给他们听的。
虎落平阳
被犬欺,刘康是败了,是被人从丰京赶出来了,可疼爱他的太皇太后还在,只要她在一天,就不会眼睁睁看着酷肖其夫的孙儿被人踩在脚底下。
他一介武夫都懂的道理,就不信这些豪强大族不懂,只不过仗着刘康性子仁善,欺软怕硬罢了。
“翁主,走吧。”他朝芳洲伸出右手。
小女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水水润润,流光溢彩,直看得人挪不开眼。
“腓腓,”她指着自己,“冠军侯以后就叫我腓腓,我们是朋友了。”
魏无恙莫名心情大好,又将右手递过来,应道:“好。”
芳洲牵着他的手,一蹦一跳地带着他朝王府走去。她的两个发髻刚才打架打散了,现在蹦跳之下完全披散下来,一左一右,形似两条马尾甩来甩去,魏无恙觉得好看极了。他在边塞打仗,见得最多的就是马尾巴,特别有亲切感。
活泼可爱,充满朝气。
“无恙阿兄,”芳洲自动改了称呼,“你刚才说匈奴人吃孩子的话是骗人的吧?”
“嗯,是骗那帮坏小子的。”魏无恙扫了扫身旁得意的小翁主,幽幽道,“但他们抓妇人是真的,不光抓妇人,还抓女郎,尤其是身份高贵,长得好看,说话像雀儿一样唧唧喳喳的女郎。”
这小翁主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憨劲儿,敢孤身去见陌生男子,也敢跟比自己大的儿郎打架,该敲打时还得敲打,免得将来惹出乱子。
他以为她会害怕得捂住嘴,丰京城里贵妇人们说话就喜欢拿帕子掩唇,谁知她饶有兴趣地问:“他们抓女郎干甚么呢?女郎既不会打仗,又不会牧羊,走三步就喊累,抓回去有什么用?”
“这个……”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冠军侯头一回被人问住了。
芳洲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誓有不问个清楚就不罢休的势头。魏无恙大窘,顾左右而言他,幸亏刘康及时出现解救了他。
刘康对他的来访很意外,不知道这位年轻列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动声色地带他去被人控告的宫殿转了转,魏无恙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堂堂翁主在王府门口被人欺负,王威不振到这种地步,难怪有人敢诬告他。
魏无恙自认不是好管闲事之人,若芳洲没去见他,他肯定不会特意跑到王府来。眼下见了刘康,觉得他实在可叹又可怜,想放任不管,却是无论如何过不了心里那关。
刘康到中尉府会有什么下场,他虽从未深想,却不代表他不知道。中尉府簿吴复责讯甚严,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若是刘康在中尉府出个意外……,才十岁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她长得那般模样,再失去依附……。
他有些不敢往下想。
“陛下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大王不如向陛下上表陈情,说明原委,相信陛下自有公断,无恙愿替大王将表书转交给陛下。”
刘康眼中闪过惊喜,随后目光又黯淡下来。若皇帝信他,就应该先派人过来调查,而不是二话不说就将他押解进京。谁知道写陈情表是魏无恙的“一片好意”,还是别的什么人的试探。
“多谢冠军侯美意,不用了,孤自会与中尉府对簿。”
想见魏无恙,一是为了江陵百姓,二是为了芳洲。这么多年他已经退无可退,如果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非要他死的话,总得给他一个保证才行,所以他需要中间人去传话。魏无恙是战功赫赫的列侯,又是皇帝亲信,这样的身份无疑是最佳人选。
不过魏无恙着实让他意外,不光主动来见他,还帮他出主意,听说他不喜古法,行军布阵不按常理出牌,如今看来倒有几分可信。
只可惜,他们不是一路人,他的好意他无福消受。
魏无恙没料到刘康会谨慎到这个地步,他第一次管闲事,就教人家拒绝了。既如此,就没有多待的必要了。
他正要起身告辞,却见芳洲兴冲冲地跑进来,举着一本书籍大叫:“阿翁,你看我在天禄阁找到了什么!这上面说云梦泽是临江国最小的泽薮,它周围还有七个大泽,我们下次一起去看看吧。”
魏无恙轻轻一扫,见书面上写着《禹贡》二字,来江陵之前他刚在石渠阁翻过这本书,其中不乏艰涩难懂之处,没想到十岁的女郎竟然能看懂。
刘康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惶恐,转瞬即逝,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第5章
魏无恙走出王府大门,刚才被他教训的小黑胖子正跟同伴在门前蹴鞠。他朝小黑胖子招手,小黑胖子缩了缩脖子,犹豫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
魏无恙刚一抬手,小黑胖子立马一蹦三尺高,吱哇乱叫:“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不要扔我,也别把我喂匈奴。”
魏无恙失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泽。”小黑胖子一脸自豪,“阿翁说白泽是上古神兽,很厉害的,我、我不怕你。”
魏无恙又笑:“知道芳洲翁主住哪个院子吗?”
“你打听翁主干嘛?”白泽一脸警觉,忽然指着魏无恙变色道,“你休想打她主意,大王不会放过你的!她才十岁,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你喜欢她!”魏无恙肯定说道。
白泽仿佛被人掐住脖子,胖脸涨得通红,急急忙忙反驳:“你瞎说什么,我才看不上那个天……”他的声音在魏无恙黑漆漆的目光里越变越小。
“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要欺负她?”
白泽扭捏半晌,声若蚊呐:“我听阿翁对夏姬说,越是喜欢她就越想“欺负”她,我对翁主就、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