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可能到死也不会说,魏北笃定。
在爱情里不断告知别人自己的付出,显得用力过猛又可笑。
房门没关紧,魏北推开进去。王克奇正说老沈你还真沉得住气,投资两亿也不告诉魏北。可我觉得纸包不住火,你看上次就有风声走漏。如果大众知道他带资进组,很可能不会公正地看待魏北的演技。这还是一条挺危险的路子。
当时沈南逸没来得及答复,魏北就冲进去了。花束猛地砸在沈南逸脸上,硬质包装砸出哐的一声。王克奇吓得有一瞬丧失语言功能,没等他上前拉人,魏北又遽然推一掌沈南逸。
十成十的力道,没有留情。
“你凭什么......”魏北捏着拳头,眼睛红得可怖。他看着沈南逸踉跄一下站稳,看着沈南逸脸上浮起红肿,看着沈南逸脸色变得极烂。
魏北大声质问:“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投资也好砸钱也好!你凭什么打着我的名义!你不知道网上会怎么传吗!你就从来都没为我考虑过!”
“沈南逸你凭什么!”
吼着,魏北又要上前。王克奇一激灵回神,赶紧从后面抱紧魏北。他狠狠地把对方摔在床上,脊梁骨砸到床垫,魏北闷哼一声。
“现在的年轻人怎就这么冲动!”王克奇指着他,简直操大发了,“老沈凭什么,是他凭什么在选角之前就说要投资!他这不是想保你个万无一失是什么?嘿,有话他妈的就不能好好说了,动什么手!”
魏北却看也不看王克奇,双眼定定地瞧着沈南逸。他颤抖,他迷茫,他感到委屈,又真觉自己永远也无法“还清”沈南逸。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从来都不信任我。”
“不相信我可以拿到角色。不相信我自己也能做到万无一失。”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信任我。”
魏北感到无力透了,力量正从每一个细胞里流失。再织成一根根线,顺着他的指尖往外拉扯。好似要把他彻底撕扯开来。
他永远也还不清沈南逸了。他竟感觉如此悲哀。
“你要的是自尊,”沈南逸说,“而我想给的,仅仅是保护。”
静谧室内,忽地飘出一句低沉声音。王克奇惊讶回头,魏北猛然抬首。
沈南逸第一次,耐心地,给了解释。
从前他并不愿这般做,也绝不会。
凌乱花束败在地毯上,沈南逸向来沉默寡言。周柯说他在故事里讲了太多话,所以生活中懒得张口。或许是作家怪癖罢。
沈南逸踩过花束,像蹭掉鞋底泥那般,再走到魏北跟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北,眼里情绪翻涌。
男人的眼里住着一片广袤黑海,魏北想,如果沈南逸有两个眼神令他嚼味半生。
那么,一个是去年沈南逸第一次撞见他脖颈上吻痕的眼神。第二个,就是今天,好似混着道不明的欲望与克制,刮得整个心脏鲜血淋漓。
沈南逸竟俯身吻在魏北额头前,他从西装的上衣袋里抽出一片手掌大的玉兰花瓣——是从家里那株摘下带来的——放进了魏北的上衣袋里。
他说:“小北,这是第二次。”
这次沈南逸没动怒,关门离开。
第四十四章
沈南逸关门离开,留下魏北和王克奇沉默对视。
半晌,王克奇俯身收拾一地残花,拿起几只还能看的玫瑰摆在床头。
“其实你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魏北还没从震惊的劲头里缓过来,动了动嘴唇,问:“什么。”
“关于投资的事,如果一开始没有你,老沈也可能会这么做。这是他众多理财方式中的一种,锦官城有他许多产业。只是因为有你,所以他愿意重金砸进去。”
王克奇把硬包装拆卸,语速缓慢耐心解释。
“我当初跟他说,年轻人要的感情和我们不一样。你看我,走世俗婚姻这一套,那就是结婚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而同性恋总归有点不一样,这个无法否认。”
“因为没有一纸婚书,首先世俗眼里不被承认。关系的自由性更大,说分就分,总归不确定。老沈这个年纪,要的是确确实实。等你稳定了,想明白自己要什么了。你回头看,他肯定还在那里。”
“我为什么要回头。”
“你看,小孩儿就这样,抓着那点自尊不放手,喜欢嘴硬。你也可以选择不回头,但这不影响老沈怎么做,他也没有影响你的决定。”
王克奇平日表现得线条极粗,但能做大导之人哪有不敏感细腻的。他不是沈南逸,他可以一针戳破魏北的心事,不留面子。
“别跟我说你心里没有老沈,要真的没有,你刚才就不会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信任你。”
“人呢,在爱情面前容易变得很强大,也容易变得很卑微。你耍的这些小心思,老沈怎么可能不知道。”
魏北偏开头,不愿接话。
王克奇自顾自地说:“这样吧,我就问你一件事。当初那一跪,到底是在表演,还是真的特挣扎特失望。”
魏北无声地盯着王克奇,他发现人与人之间,阅历的鸿沟简直太可怕了。好比学生时代考试作弊,老师一个眼神就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而如今走进社会,前者只稍一眼,多半能读懂你在想什么。
王克奇是导演,他尽管佩服且珍惜魏北的灵气,但他十分清楚哪些是演技哪些是真实。
魏北犹豫半晌,“......其实表演的成分居多,要说不甘心委屈,也有。但当时只是想,我现在作为演员,有了题目,我就要演戏了。演戏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让观众入迷,跟随我的情绪走么。”
“你确实做到了。”
王克奇一语双关。
魏北知道他的潜台词,“是,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