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
男孩穿着短袖衬衫,顺着裸.露出来的小臂肌肉走向,这是一种在发力时的状态,而男孩往着和女孩相反方向拐的手掌也在证明一些什么,比如说他不乐意被触摸。
更有趣的还在后面,男孩在发力女孩也在发力,这个从女孩紧握住男孩手腕的手指骨节可以看出。
五个手指关节一个个凸起,昭显全力一搏之姿态。
这对“姐弟”穿着一本正经的礼服在大人们眼皮底下暗中较劲呢。
男孩是不是在用肢体语言向女孩传达“少来,我们关系可没那么好”;还是“我很讨厌你的触碰”;又或者是“别假惺惺了”?而女孩的发力则是在暗中一一反驳男孩的论调“哼,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会是那样吗?
是那样也好,不是那样也好,反正都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猜想。
他可是靠着这些细微的观察逃过家里人的眼线,虽然也九十九天,但九十九天距离一百天也就只有一天时间。这一百天把那个家庭的大家长气得直跳脚,就差来一句粤剧老掉牙的台词“你这个不孝子,你这是想气死你老子”。
一想到那位气得连摔手机,顾澜生心里还是有点得意的。
六点,顾澜生没有等来要回照片的人。
六点一刻,顾澜生离开站台,即使他想再等下去也心有余力不足,最近全俄罗斯遭遇寒潮到访,这股寒流来势汹汹,他腿已经被冻得发麻。
把照片小心翼翼放进外套兜里。
用了近两小时时间,顾澜生才找到维多克的家。
维多克去上班了,除了冰球馆停车场管理员他还在一家货运工厂兼职当卡车司机,一个礼拜至少得开三趟夜车,赶在天亮前把一些生活用品送到超市。
俄罗斯小伙子给远到而来的客人留下了晚餐,还留下纸条交代他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今晚房间归他了。
用完晚餐,洗完澡,九点左右时间,距离睡觉时间还有点早,顾澜生打开电视机。
电视正在播放摩尔麦斯克州各个民族庆祝“太阳节”活动。
一月十八号号称是最后的极夜,但这并不意味这个城市马上会迎来太阳从地平线升起,这座城市的人们还会度过一段白天黑夜并不是太明显的时日,直至临近夏至太阳才会真正从地平线升起,到那时,摩尔曼斯克的极昼就拉开了帷幕。
据说,极昼时期,家家户户窗帘里一层外一层拉得严严实实,因为孩子总是会在凌晨时间醒来,拿起书包要去上学,亮晃晃的日头让孩子们以为自己不小心睡过头了。
电视画面从这个庆典现场跳到那个庆典现场,摩尔麦斯克民众们穿上民俗服装,有的舞蹈,有的喝酒,有的跳进零下几十度的冰窟游泳,也有的带上一家老小来一场原汁原味的俄式桑拿。
逐渐,顾澜生注意力被一个叫做萨米族的民族吸引住了。
这是俄罗斯最为古老的土著之一,几千年过去,萨米族人还保留着最原始的生活状态:讲萨米语、吃鹿肉、家家户户都养驯鹿,雪橇车是他们重要的交通工具。
萨米族的年轻人在一月十八号举行婚礼时新郎会在额头涂上鹿血,而新娘则需要……
新娘则需要描上蓝色眼线。
那真是奇怪的民族,你看他们不管老少都穿得就像花蝴蝶赤着脚在雪地里跳舞。
就在几个小时前,顾澜生也看到三个穿着像花蝴蝶的人。
明白了,顾澜生轻拍自己额头。
这会儿,他总算明白了列车上一直嘀嘀咕咕的老人伸出去的手代表着什么,无非是本着民族友爱精神向描着蓝色眼线的女孩表达祝福。
新婚祝福。
“欢迎成为萨米族新娘。”
所以,那在地上拖行的白色礼裙其实是一件婚纱。
顾澜生关掉电视。
维多克家的电视机够老的了,它摆在哪里就像一个老古董,盯着那个老古董顾澜生想起维多克那位邻居阿米奴大叔忘带回去的酒瓶,那个造型扁平的不锈钢罐也像老古董。
顾澜生找到酒瓶,垫了垫,似乎还剩下不少。
倒了一些酒到杯子里,那颜色看着像牛奶的液体是阿米奴大叔的自制酒,维多克说那叫奶酒,是老一辈俄罗斯人的心头好,口感淡甜但酒性极强,和中国的白高粱差不多。
一口气,顾澜生把大半杯酒全部喝光。
洗好的酒杯放回原处,看了一眼天花板。
天花板没有变成万花筒,看来,维多克的话夸张了。
顾澜生打开维多克房间门。
今晚他不用睡沙发,这是好事情。
挂外套时,顾澜生看到从外套兜里露出小小的一角,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发挥了作用,手不听从脑部神经指示,轻轻一抽,整张照片就躺在他手掌上。
照片被放上了桌面,拉来一把椅子,坐上椅子再打开台灯。
在橘色的光线下,瞅着紧紧抿着嘴角的那张脸,那一头黑色直长发从小就陪着她,直到她长成大姑娘,直到她嫁给了一个萨米族的小伙子。
手轻触那抿着的嘴角。
问:“那为什么如此轻易的把结婚戒指送到素昧平生的人手上,还谎称它就值五百卢布,你不知道吗?很少有人会把五百卢布的东西放在心上,其实你心里是知道的,那枚戒指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被丢进垃圾箱。”
久久凝望着照片里的那张脸。
低低说出:“但你哭了,那可是惋惜的泪水?其实,你心里是不是也希望收获车上那对情侣的那种情感生活?”
那时,那些人一定不知道,在那节车厢里其实有两位姑娘在这天完成终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