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林语惊说。
林芷将手边的杯子猛地往前一推。
她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习惯了强势和别人的服从,林语惊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违背过她的意思,也没见别人违背过。
这么直接的顶撞和忤逆她,是第一次。
在她这种强压注视下,林语惊开始紧张。
林芷和孟伟国不一样。
她对于孟伟国可以完全不在乎,被惹怒了就开始管不住嘴巴,肆无忌惮想说什么说什么,对林芷总是做不到。
像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或者阴影。
小的时候,林芷每次都会在林语惊觉得她根本不喜欢她的时候又让她觉得,好像不是这样的。
她会连着一个礼拜看都不看她一眼,跟她说不超过三句话,也会在某个夜晚以为她睡了以后悄悄打开她的房间门,从缝隙无声看她一眼。
会在她考试没有拿到满分的时候冷着脸劈头盖脸骂她一顿,又在她通宵写作业的时候跟保姆说自己饿了,要吃个夜宵。
这些久远得记忆被冷漠层层叠叠地覆盖起来,让林语惊甚至觉得是当时的自己因为太缺爱了而自作多情,产生的某种错觉。
餐馆里面安静,柔和的纯音乐在耳边回荡,林芷目光冷厉看着她,声音压低:“我再说最后一次,你必须跟他分开,不然到时候受伤的会是你。”
林语惊重复道:“我不。”
林芷彻底被激怒了,但她的教养让她没办法在公共场合和林语惊发脾气。
她靠坐回椅子里,竭力压住呼吸:“由不得你要不要,你还未成年,你没得选。”
林语惊紧紧抿着唇:“你没有抚养权。”
“我如果想要你的抚养权,甚至都不需要打官司,我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想试着尊重你的想法,”林芷脸色很差,冷冷道,“我本来是想跟你好好谈谈,再给你一点时间,但是现在看来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会尽快给你办转学。”
她说的是实话。
如果她直接去跟孟伟国要抚养权,孟伟国大概都不会跟她争,但林芷还是选择先来问问她的意愿。
林语惊闭了闭眼:“我不转学,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林芷没听见似的:“手术我先不做了,我晚上回去退票,明天去找你们班主任——”
她话没说完,林语惊猛地站起来,椅子摩擦着地面尖锐又刺耳,声音差点控不住:“我说了我不走。”
她站在桌前,垂着头,低声说:“你凭什么管我。”
林芷:“什么?”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凭什么觉得你还可以管我,”林语惊稳了稳呼吸,抬起头来,“凭什么你说回来就回来,说变卦就变卦,说替我做决定就做了,不让我干什么我就不能干。你说的话就都要听,你想怎么样就一定要怎么样,你永远都活得那么自我。”
她眼圈发红,声音还是平静的:“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放弃我的,我没明白,你现在到底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决定我的人生?”
林芷愣住了。
林语惊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往外走。
这家餐厅是林芷带她来的,林语惊从来没来过这边,她完全不认路,穿过长廊绕过喷泉出了大门,她沿着人行道快步往前走。
她开始觉得慌。
她知道林芷说到做到,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要她想的事情,她就一定要做到。
惊慌,害怕,难过,还有愤怒混杂在一起,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手指都忍不住在抖。
等她猛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牙齿一直在不停地打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近初冬,夜里太冷。
林语惊一直走出了几条街,才敢停下脚步。
她茫然地站在街角,发了两分钟的呆,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林芷会找刘福江,会找孟伟国,可能还会找沈倦。
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强忍着想哭的欲望拦了辆出租车,一直到家门口。
出租车司机从倒车镜里看了她一眼,说了一串方言,听着语气和偶尔的几个熟悉的音像是在安慰。
林语惊说了声谢谢。
这家餐厅很远,晚上这个时间点车又堵,下车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林语惊犹豫了一下,不敢回去取行李,直奔沈倦的工作室。
夜色空蒙,她一路小跑进黑暗的窄弄堂里,一直跑到黑色的铁门前,跑进院,跑到小小的门口,急切地推门而入。
沈倦抱着画板靠着沙发扶手坐在地毯上,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林语惊站在大口大口地喘气,刚刚跑得太急,上气不接下气。
沈倦看见她,愣了一秒,而后诧异扬眉:“嗯?”
屋子里温暖,暖色的光线柔和,一股熟悉的,沈倦的气息将她包裹。
刚刚过来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就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安,想看见他,想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