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虽对这些政务不大了解,可却知道宋予夺的办事风格,所以有此揣测。
雁歌见她神情凝重,便安慰道:“其实没有确切的消息,说不准那刺客另有他人。”
沈瑜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意。
她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心中却总是有不祥的预感,眼皮也总是跳,让她愈发地焦躁。
而事实证明,她这个预感也的确是准的。
见到病床之上面色如纸的宋予夺时,沈瑜险些没能站住,好在雁歌及时扶了一把。
凉州这边的掌柜姓陈,见沈瑜来后,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城内现在已经搜了两遍,我将他藏在地窖的仓库之中,方才躲过。只是也不敢请大夫来诊治,只能用些金疮药止了血……”
屋中还盈着血气,沈瑜不动声色地掐了自己一把,向雁歌道:“将随行的大夫找来。”
这是她从寒石关过来时,专门找副将要的军医,混在商队中带了过来,有他在,就不必担心什么泄露身份了。
宋予夺这几日一直高烧不退,到如今已经是昏迷不醒,沈瑜在床边坐下,静静地握着他的手。而宋予夺像是恢复了些神智一样,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腕,不肯再松开。
沈瑜由着军医为宋予夺诊治,紧紧地抿着唇,将呼吸放得又长又缓,方才渐渐止住了指尖的颤抖。
她从没见过宋予夺这模样,就算知道他当年也有过这样凶险的时候,可跟亲眼见着的差别还是极大的。她总以为宋予夺无所不能,如今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其实也是个肉体凡胎的寻常人罢了。
会有伤痛,也会死。
若是错过了,就真再也不会有了。
沈瑜将手攥得更紧了些,垂下眼睫。
有了军医的调理,宋予夺两日后便醒了过来,沈瑜正伏在床边休息,两人的手还握在一处,晨光透过窗子洒在她的侧脸上。
沈瑜似有所觉,眼睫微颤,抬眼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撞,谁都没说话,在这大好晨光之中对视着。
宋予夺心中一动,觉着这些年等的缘分契机应当是到了,便开口道:“阿瑜,你可愿意嫁与我?”
沈瑜怔怔地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并不会用所谓的名分束缚你。”宋予夺低声道,“我只是……”
他这话还没说完,沈瑜就点了头:“好。”
倒是宋予夺被她弄了个措手不及,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这两日我想了许多,”沈瑜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她自嘲地笑了笑,又道,“甚至还想过,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后事该如何料理。”
这话听起来委实不吉利,但宋予夺并没打断,只是静静地听她说着。
沈瑜又想了想,缓缓道:“百年之后,我欲与你葬在一处。”
生同衾,死同穴。
沈瑜这个人,是注定不会说什么情话的,对她而言,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都是难为了,如今这句跟柔情缱绻半点不搭边的承诺,几乎都耗尽了她的力气。
对旁人而言,怕是要觉着她这话不合时宜,可宋予夺却有种荡魂摄魄的感觉。因为早前他从九死一生时,有那么一瞬间,也曾想过此事。
他与沈瑜原就不是寻常的夫妻,这么一句,反倒恰到好处。
宋予夺拉起她的手,印上一吻:“好。”
宋予夺伤情好转,沈瑜也从他那里得知了所谓刺杀之事的真相。
宋予夺带了心腹随从到凉州来,探查到了霖王与西域主战派勾结的事实,他并非莽撞之人,断然不会贸然动手,只是那时有随从不甚露了行踪,被霖王察觉。霖王令人刺杀宋予夺一行人,又自导自演了所谓的遇刺,好借机戒严凉州。
若宋予夺当真就这么死了,他这事说不准就成了。可宋予夺没死,局势霎时就扭转过来。
宋予夺直接搬出圣旨,将霖王押解回京,而有寒石关大军压境,无论是凉州还是西域,都没敢有任何异动。
沈瑜对朝政并没什么兴趣,只知道霖王后来也遭了圈禁,而西域那边主和派彻底压过了主战派,并没什么伤亡,便又恢复了平静。
而此事后,宋予夺则开始筹备起来大婚的事宜。
他并没回京去办,而是依着寒石关这边的民俗,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虽说本意是走个形式,将名分给落下来,可因着来的百姓太多,所以最后竟成了三日的流水席,几乎把将军一年的俸禄都给花完了。
对此,宋予夺向副将道:“俸禄都花没了,只好回去靠着夫人过活了。”
这是他头一遭在旁人面前这么称呼沈瑜,只觉着心花怒放,非但没有任何“吃软饭”的羞愧,反而还得意得很。
至今未娶妻的副将:“……”
没几日,沈瑜听“夫人”这两字几乎都要听烦了,他一开口,就拿了块饴糖堵了他的嘴。
宋予夺端了杯茶水,将糖冲了下去,而后道:“我已经向皇上递了折子请辞。”
沈瑜惊讶道:“怎么突然请辞?”
宋予夺还远没到要请辞的年纪,他品了品舌尖的甜意,道:“霖王之事后,边关彻底安定下来,古丝路也已步入正轨,没什么大事。任是调谁来,都能管着不出岔子,我也不必时时镇守在此。再者,我也想陪你四处走走……”
为国为民,他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是时候去为着自己过一遭了。
沈瑜听着他的描述,心中一动,莞尔道:“好啊。”
是该到处走走,从江南水乡到瀚海黄沙,如今再看,想来又是另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