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裴璟,他颓然而绝望,更胜他数倍,孟初霁心慌意乱,胡乱安慰道:“你还有阿娇,还有陛下,还有皇后娘娘,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哀伤过度。”
裴璟嗓音低沉嘶哑:“那你呢?”
“我……”孟初霁脑筋急转,“我的意思是除了皇奶奶,你还有很多亲人。”
裴璟正是难过不安的时候,越是难过不安就越想抓住些什么,尤其对孟初霁,恨不得这一生都牢牢的死死的握住。
“你是我的结发妻子,难道不算我的亲人?”
他扶着孟初霁的肩,不依不饶地问。
孟初霁几乎招架不住,想什么说什么:“我是你的爱人。”
裴璟稍稍心安了,这才放过他,亲了下他的眉间,道:“对,你是我的爱人,的确不能算在亲人之列。”
孟初霁松了口气,又随意跟裴璟掰扯了几句,不一会儿,有人过来把裴璟叫走了。
孟初霁幽魂似的飘回自己的房间,状态萎靡且一眼就能看出他心神不宁,阿福正端着新鲜水果准备去他房里给他换,不慎撞到他,跟撞到鬼似的,吓了一大跳。
然后,他看向孟初霁,傻傻地问:“少爷,你怎么了?”
孟初霁缓缓抬眸,游离在外的魂魄归位,挤出一丝笑容:“准备收拾行礼吧,我们马上可以回大楚了。”
第99章 99.四苦(五更)
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阿福百般疑惑:“这不是好事么,少爷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孟初霁未答, 却是返身进了屋, 失魂落魄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阿福站在原地懵逼的挠了挠脑袋,只好端着盘子走了。
……
年宴过去多时, 元宵节都过了好几天了, 宫中突然传来要办宴会的消息让一干皇室宗亲文武百官错愕不已。
紧接着,又传出消息, 说要办及笄宴会, 众人就更加蒙圈了。
宫中的公主们早就都成年了, 最小的在去年也举办了及笄礼, 这是办哪门子的及笄宴会。
然而裴璟手握生杀大权, 如日中天, 没有人敢说个“不”字,收到请柬的全都表示会赴约。
为了足够热闹, 裴璟请了王都中十几个有名的戏班子, 让他们轮流唱《千伞记》, 他不知太后当年听的《千伞记》是哪个戏班子唱的, 一人唱一段,总有一段是太后听过的那个。
还有烟花,裴璟命人搬出了宫库里所有的烟花, 让他们在唱戏的时候放,一直放到及笄宴会结束, 不够还要去宫外采买。
如此准备了几天, 热闹的及笄宴会开始了。
晚上温度凛冽, 戏台子又是搭在临湖的地方,扑面而来刮来的风宛如冰刀子,太后被裴璟搀扶着,一步步往最中央观赏的位置走。
绥帝被裴璟特赦,准许放出清尘宫,他搀着太后另一只手,满口提醒着:“母后,您慢点。”
众人才隐约猜到,估计太后的身子不太行了,一个赛一个的缄默,生怕说错一点话。
孟初霁远远站在一边不敢近前,他怕他一出现就惹得太后不高兴,但事实上太后一心想要看戏,旁人根本不去理。
譬如裴显。
裴显残了,是裴璟让人把他抬过来的,他一出现就哇哇大叫:“母后,快救救儿子,您看看您的孙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太后置若罔闻,期待着看向戏台子,一夕之间仿佛回到了十六岁的青春时光,细声问:“璟儿,这戏怎么还不开始啊,我都等不及啦。”
裴璟将情绪藏得极好,温和笑道:“皇奶奶您坐,这就开始了。”
说着对李修宜使了个眼色,李修宜离开前去下令,不一会儿鼓声月胡声笛声喇叭声热闹开场,身着戏服的花旦翻着筋斗登场。
太后高兴拊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开始了,开始了。”
裴璟抓了一把瓜子,替她剥瓜子仁,太后一边吃一边看,十分尽兴,过了一会儿,她看四周的人,问:“他们怎么都不笑啊?”
话刚落,皇室宗亲文武百官都傻笑起来,装作一副认真看戏的样子,鼓掌喝彩道:“好!”
太后睨了那叫好的人一眼,道:“好什么好,这主角都被人拆散了啊。”
那人讷讷低头,裴璟莞尔:“皇奶奶,瓜子不能吃太多,容易上火。”
太后只吃了几颗,远比不上裴璟剥的速度,听裴璟这么说,就不吃了:“那就撤了吧,吃多了长面疱那就不美啦。”
裴璟回身朝人群里的孟初霁招手,孟初霁犹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过去,看到太后专心看戏并不往别的地方瞧,于是默默凑上去,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裴璟将一碟瓜子仁给他,“来,拿着吃。”
孟初霁端着瓜子仁,看了看左边的皇后,再看看右边的阿娇,压力山大,或许看出他的为难,阿娇自己主动在碟子里抓了一把,说:“太子皇兄剥的瓜子就是好吃。”
然后,皇后娘娘也拈了几颗,冷冰冰道:“儿大不由娘。”
孟初霁才将瓜子仁一颗颗吃掉。
这一出戏足看了一个时辰,原本是有两个时辰的,太后看着看着睡着了,靠在裴璟的肩上。
裴璟替她理了理被风微微吹乱的银发,绥帝脱下衣裳盖在太后的身上,皇后默然将怀里的手炉递了过去,阿娇用大氅包住了皇后半个身子。
孟初霁蹲在一边,恍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