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光线比外边要暗上一些,却柔和许多,洒在薛令蓁的衣裙上,随着她脚步的走动,裙摆上的蝴蝶似是突然活了过来一般,翩然在裙摆上绣得同样栩栩如生的花卉上,优雅漂亮。
小小年纪,便可看出姝色不俗来,就连这仪态,也必是有人特特教过的,比其他姑娘,身姿更轻盈好看。
的确如此。别说是魏元秀,便是满京城的闺秀有几个有这般的容色?没见到这薛令蓁和薛令芳姐妹俩一进来,不少女孩的手帕都捏紧了。
看着魏元秀淡定成熟的作态,魏老太太满意地笑了笑。容色好自然有大用处,可有时候,容貌太盛并非好事,尤其对于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来说。自古以来,以容色绝世而出名的皇后有几个没被骂成红颜祸水?像元姐儿一般,秀美娴雅,柔善端庄,才是极好。
只是目前,还需要与泰安郡主交好。毕竟秦烨只对她特殊,与薛令蓁交好,借此逐渐消除烨哥儿对魏家的恶感才好,再加上元姐儿与先太子妃的几分相似,总会在烨哥儿心底留下一些情分。而且薛令蓁在圣上与吴贵妃面前得宠,若能美言几句,自然更好。
魏老太太盘着佛珠,缓缓想着,露出和蔼的笑意,对薛令蓁招了招手,将手上的一个羊脂玉镯子脱了下来给薛令蓁:“在阳溪就听说过郡主的美名,今日可算让我这老太太开了眼,一见了这样可人的孩子,我就觉得心里欢喜。只恨不得是了我的亲孙女。”
薛令蓁垂头看了眼镯子,玉润的光泽,衬得手愈发洁白柔嫩,果真是极为难得的上好玉料。
魏元秀对薛令蓁露出和善的微笑,转而对魏老太太道:“祖母这是不喜欢我了吗?”
魏老太太拉过薛令蓁,又拍了拍魏元秀的手,笑道:“你呀,连郡主的醋都吃。祖母两个都喜欢还不行吗?”
薛令蓁因是郡主,倒是不用行礼,只是魏老太太毕竟是个老长辈,她只简单地躬了下身子,以示对魏老太太的尊敬,手上顺势将那个玉镯子送了回去,而另一边,雪松将早就准备好的贺礼交给了魏老太太身侧的丫鬟。
魏老太太的笑容稍稍凝滞片刻,眼底里掠过一道失望的神色。若当真薛令蓁有意与魏家交好,又是个小小的晚辈,自然愿意给魏家全了面子,可如今连礼数都未曾做出,摆明了只是因为自己年岁长且辈份高罢了,不愿意同魏家交好,有意与自家疏远。薛令蓁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魏老太太随即恢复了从容,笑了笑,仍拉着薛令蓁的手,让人打开了薛令蓁送来的礼盒。
众人也不禁有些好奇,眼神向那边瞥去。
人人皆知这泰安郡主自己有封地,自她出生后,燕阳一地愈发富庶,宋家又被赏赐了许多,更不用说她背后还有个颇会赚银子的谢三娘,倒不知会送怎样的贺礼。
就连魏元秀也起了好胜的心思,眼睛往薛令蓁送上的礼盒里望去,长长窄窄的如意吉祥蝠纹锦盒,一瞧便知,里面摆着的是幅画作。而她自己的贺礼乃是一幅仙姑贺寿图,作为魏家精心教养的嫡长女,她的四艺皆是名师教授,自然有些傲气。
坐在下方的薛令芳与云氏不禁捏了捏帕子,总算看出了魏老太太的主意。薛令蓁准备贺礼时,自己拿的主意,谁也不说,让她们此刻也跟着紧张。
魏氏女在仪容和身份上已经输给了薛令蓁,先前又有故意散播菩萨福女的名声在,愈发落了下成。唯有在德才二字上拼个高低,方能让魏元秀名声好些,得了贵人的看重。就算魏元秀原先准备的贺礼输于了薛令蓁,但魏元秀献礼在薛令蓁之后,又是在魏家自己家,也有个机会调换。左右是要让薛令蓁在此失了面子,让魏元秀得了风头。
魏老太太淡笑着望着薛令蓁,若她愿意卖个好,这主意自然是不会实施的,可偏偏这薛令蓁拒了她。
第57章
薛令蓁没想多站,直接坐在了另一侧的榻上,自然就比坐在魏老太太身侧绣墩上的魏元秀高上一截。魏元秀微微皱起了眉,并不喜欢这种被人低望的位置,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挡了自己前程的人。
魏老太□□抚了略微有些气恼的魏元秀,目光深深看了眼薛令蓁。
薛令蓁的贺礼拿着那锦盒包裹着,从外看,实在华美,但也与其他夫人小姐送的贺礼没什么两样。
薛令蓁出身高,名份地位已定,又将宋家给兴旺起来,这京城里的闺秀谁能压了她一头?往后谁家女儿入了宫,都要在她手下过日子,谁又能心里甘心呢?不少的夫人既盼着这泰安郡主能将太孙的煞气化去好让自家的女儿也可入宫,又觉得这泰安郡主实在太过好运,有所嫉妒。
吕夫人扫了一眼身旁几位夫人,嗤笑:“便是看贺礼,也该老太太您回去瞧,哪有当众便拆了的道理?”
云氏亦皱眉道:“魏老夫人当众便打开郡主的礼物,您虽辈分高,可也与郡主平级,这样不免有些对郡主不尊。”
魏老太太当家做主多年,岂会不知,只是想拿个法子让魏元秀在京中洗去那些不好的名声。对于云氏与吕夫人的问话,她自然有应对的法子,算准了不少人相看好戏的心思,只拍了拍手,面上作出一副万分欢喜的模样,对众人笑道:“我今日很是有幸,得咱们的祥瑞郡主前来贺寿献礼,莫要怪我显摆了,可要将这好物同你们看看。”她似是在解释为何会当众打开这贺礼,可众人心里皆知,不过是漂亮的场面话罢了。
坐在中下位置的一位夫人笑容灿烂,明显是想看好戏的,果然便附和道:“哪能说您显摆?我们也好奇的紧,郡主到底会送些什么物品。郡主所赠必是不凡。”
云氏与薛令芳看向了薛令蓁,薛令蓁感觉到了两人的视线,回首对两人一笑,以示安抚。早知这魏家居心不良,她向来是个做事万全的性子,哪能早无防备?
连薛令蓁都不曾出言反对,这魏老太太的举动自然也就没人说道,扬了扬手,身侧两个丫鬟拿清水净了手,提裙跪在毯子上,另有一个处事稳妥的老嬷嬷净了手将如意吉祥蝠纹锦盒打开了来,取出一幅已经装裱妥帖的画作来。
魏元秀不禁带了些笑意,略微握紧了些魏老太太的手。
老嬷嬷缓缓将画作打开,下方的两个丫鬟随即便将画接着拉开。
这画长约三尺多一些,待逐渐显露出了全貌,万松堂内的气氛骤然冷结下来,便是那几位等着看笑话的夫人小姐也暗自睁大了眼,但只沉默着,不再言语。
魏老太太的面色乍变,慈和的笑容随即敛下,沉着脸将手中的连枝梅花纹白瓷茶盏重重放在榻上的小案上,茶盏的茶盖震得抖了一下,强压着怒气道:“泰安郡主,老身好意请你来,你为何偏要送这等不吉利的东西来咒我,又或是来咒魏家?魏家来京不久,如何就能这般得罪了您?”魏老太太一想起这薛令蓁是十分灵验的,更觉此画不详,心中不安。
只见薛令蓁送来的那幅画上,本该是个莲花盛景图的,论画技笔法当是一绝,可偏偏色调有些暗沉不说,更有那满湖的莲花各个都是干枯的,花瓣皱巴巴地缩在一起,倒像是个花骨苞。虽画上那湖水碧绿如翡翠,倒越发衬得花瓣干枯枯的,毫无生机,没个好意头。对于正过六十大寿的魏老太太以及渐显颓势的魏家来说,这幅画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贺寿,倒像是来咒人家的。
便是那一直自持柔善文静的魏元秀也不禁恼怒地望着薛令蓁,偏薛令蓁十分的镇定自若,没将魏家人的面色放在心上。
“此画……”薛令蓁方开口,魏元秀眼圈微红,面上带着几分委屈,却仍全着礼仪,假意为将薛令蓁开脱道:“莫非此画不是郡主所画,是有人拿来陷害郡主的?”
倒有些夫人姑娘暗道这泰安郡主是个小气性的,反而对这宽和待人的魏元秀有了些好感。
这人还真是个睁眼瞎不成?薛令蓁拿帕子掩嘴轻笑,她那画下印了她的印章,如何就能成了是别人陷害的?不过是假意想图个好名罢了。
薛令蓁莞尔一笑:“魏姑娘说错了。此话正是本郡主所画,只是尚未画到最后一步。这最后一步需要在老夫人面前画好,才是最为合适的。老夫人打开了这画是正好的。”
见她这般镇定的,原先有些担心的吕夫人、云氏与薛令芳才算是心安了。
魏老太太和魏元秀俱是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这泰安郡主葫芦里装的什么花样,倒有些怕自家反中了她的计谋。
这厢薛令蓁起身理好裙摆,缓步走向那丫鬟举起的画作来,手指上方凝出一点点的异能。
众人皆是不解,泰安郡主没要什么笔墨,如何完成这幅画作。可瞧她那模样儿,又并不像是没有把握的。
薛令蓁指尖微微抚过着这画上的花瓣,这原就是拿真莲花花瓣风干后做成的干花,拿来固在这画上,待得了薛令蓁异能中木系精华的滋养,竟是原来暗沉的花色逐渐恢复起粉嫩来,皱缩起的花瓣得了养分,自然就伸展开来。
在众人的眼里,只觉便是泰安郡主玉雕似的指尖轻轻一拂过这幅画,就让这画中的莲花尽数成了真物,缓缓开放。碧湖粉莲,瞧着便是生机勃勃的好景色,让人心中欢喜,另让人觉得惊奇的便是,随着花瓣的伸展,众人还真觉得有些些的莲花香气卷入鼻中,心下不由惊叹,果真是祥瑞神迹,这般的寿礼,哪里是什么不吉之物,分明就是送了个神迹给魏家,日后好好供着,也便有福气上门来。
几位家中近年有些落魄的夫人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去看魏老太太和魏元秀的神色,只恨不得将这幅画抱回家中,好沾沾这祥瑞的福气,不求能像宋家那般起死回生,只求家中的子弟能有些出色的。
倒有一些对画技有些钻研的夫人和小姐,虽被那一招奇术给惊艳,却没忽略这画技,尤其这一手色彩搭配极好,先时湖水碧绿之色在周遭的暗淡之色中并不突兀,反而映衬出色调的暗来。后来花瓣娇粉,便与碧绿搭配的极为明艳,一瞬间驱走了先前的暗色调,让人眼前一亮,整个人都觉得心情明媚起来,便不禁赞叹这薛家郡主跟随谢三娘学习,倒是天资过人,又独有一份巧心思。以往她只不出来,倒让她没显露出来。
吕夫人心下虽惊叹,可自家的前程往后有着呢,自然不愁,惊艳一番后,转身去瞧魏家那对祖孙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