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红得不正常的墙壁上,一个接一个的婴孩正从墙面钻出来,看向彭湖。
白小园倒吸一口凉气,扶着桌子站起,脸色很不好。
唐错被酒味熏得难受,但这故事却没让他有什么反应。
谢子京又看了秦戈一眼,发现秦戈比唐错还冷静。
“除了这些呢?”他问,“还有什么你觉得比较特别的?我听言泓说,你当时描述的场景特别多细节,如果还记得,最好也跟我们说说。”
“他们穿的不是现在的无菌衣。”彭湖十分详细地描述了自己所看到的的内容,甚至包括器械的名称和样式,他最后看着秦戈,“包括那里头的手术器械,也全都是以前才有的。我看到的那些医生护士,还有手术室里发生的事情,至少也有三十年了。”
秦戈盯着他的眼睛。
彭湖的眼里完全没有醉意,他直视秦戈。
“彭医生,你介意我巡弋你的‘海域’吗?”秦戈问,“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危机办唯一一个精神调剂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忙看看你的‘海域’。”
彭湖显得有些犹豫:“我的‘海域’不正常。”
“正不正常,我可以判断。”秦戈平静地说,“你来找我,请你相信我。”
彭湖的“海域”让秦戈很惊奇:那居然是一条长长的、洁白的走廊。
走廊两侧安装着无障碍扶手,地板上有指示盲人行走的盲道,无数房门分列在墙上,有的门敞开着,有的门紧紧关闭。秦戈回头,看到自己身后也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一样的无障碍扶手,一样的门,一样的地面与天花板。
周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秦戈还能听到呼叫铃的声音,从分不清方向的某处传来。
这是一条没有边际的医院走廊。
秦戈推开身边的一扇门走进去。这是心胸外科的诊室,电脑打开着,屏保正在闪动,室内空无一人。
他连续走了几个房间,发现都是一模一样的心胸外科诊室。
哨兵和向导的“海域”最忠实地反映着他们的精神状态与情绪波动。但秦戈没有在彭湖的“海域”里发现任何不妥。他在走廊上缓慢踱步,走廊往前延伸,最终消失在秦戈看不到的远处。
虽然这个“海域”很特别,但秦戈不觉得这是异常的。
他见过真正异常的海域,里面充满了无法用逻辑来解释的东西,而且无一例外地,都对进入“海域”的外来者散发出强烈的敌意。
在进行精神调剂师考核的时候,他参加了连续十一场实操测试,巡弋了十一个不正常的海域。在长达六小时的考核中,秦戈不断被异常海域折磨,甚至不止一次产生自己也即将不正常的可怕想法。
当时的痛苦与恐惧,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但彭湖的“海域”是正常的。虽然走廊长得不可思议,但秦戈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敌意。这个医院走廊安静而整洁,没有污渍,没有不可理解的结构。
它平静而温柔地迎接着来访的秦戈。秦戈知道,这是因为彭湖本人绝对信任自己。
更有趣的是,他很少在别人的海域里见到这么多与工作相关的内容。
“海域”是哨兵或者向导的精神领域,这里面会有他们热爱或者恐惧的东西。所热爱的东西往往会无限展示出来,秦戈见过被无数炸鸡块包围的“海域”;而恐惧的东西则会被深深闭锁在某处。
恐惧不会从人的生命中消失,但它可以被压制,被困锁,好让它无法对“海域”产生消极影响。
秦戈不知道彭湖恐惧的是什么,它可能关闭在这无数房间的其中一个里。
但他看得很清楚:他看到了彭湖热爱什么。
从“海域”中脱离之后,秦戈有短暂的眩晕感。
他闭了闭眼睛,扶着彭湖的肩膀站稳。
彭湖坐在椅子上,他站在彭湖背后,双手放在彭湖的后脑勺上,并且低头,鼻尖靠近彭湖的头顶。
这是秦戈潜入他人“海域”的方式。他会释放自己精神体的力量,与彭湖的精神体进行沟通并获得许可,得到暂时的通行权。
他胆怯的精神体没有显出完整的形状。只有他的双手被轻柔的白色雾气包裹着。
调剂科的其余三个科员都站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
秦戈收回了手。他手上轻雾一般的白色气体消失了。
“秦戈,你的精神体是什么?”谢子京忽然问。
“你能救我吗?”彭湖几乎与谢子京同时开口。
秦戈选择性回答问题。
“不知道。”他对彭湖说,“但我尽力。”
彭湖握住了秦戈的手,先是鞠躬,然后把额头贴在秦戈的手背上,久久不说一句话,渐渐发起抖来。
“彭湖说让我救他,不是指‘海域’问题。”秦戈对其余三人说,“彭湖的‘海域’绝对正常。”
看着眼前三个显然满是好奇的人,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说实话,比我还正常,他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
白小园先反应过来:“你的‘海域’不正常?”
“我的‘海域’也不正常。”谢子京忽然说。
白小园和唐错同时惊叹,齐齐看向谢子京。谢子京对他俩的关切十分受用,不断小幅度点头:“也没什么,成年人,大都不会太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