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门祭祖,谢公子为了给世人证明谢公子还活着,不得不露面。
因有九大门派的人前往,陆行焉不便露面,于是千叮咛万嘱咐赵行风保护好谢公子。
赵行风琢磨着,这种江湖正派云集的场合,有人想伤害谢公子,倒是也得有这胆子。
陆行焉打理了四时居的院子,便拿着几件新衣服去送给沈行止。
关押沈行止的院落有谢府高手守护,她又被封了内力,并没有出逃的可能。
陆行焉今日不见院子里有护卫看守,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敲门,不见里面有动静,便直接推门而入。
一道黑色的身影坐在桌前,左手握拳搭在腿上,右手把弄着手中茶杯已半柱香的时间。
他在等她。
陆行焉并未随身带刀,她的浑身神经紧绷,立即进入令一个状态。
其实她在他的面前,并不是时常紧绷着。她从没真正把他当仇人过,只是现在牵扯到谢公子,她是谢公子的妻子,想伤害她丈夫的,都是她的仇人。
“阿九来了。”
男人刻意压低嗓音说话。
陆行焉已经知道他应该长着什么样一张脸,又是什么样的声音了,她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伪装。
多可怜的一个人,没有自己的脸,也没有自己的声音。
永远,只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想着,难免露出悲悯,而宗主最讨厌别人怜悯自己。她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悄悄运气。
他们在练功中陪伴彼此度过少年时期,熟悉彼此,就算陆行焉偷偷运功,他也能一眼看出来。
他的动作比陆行焉更快,在陆行焉真气凝结前一瞬,他封住她的穴道,令她暂时无法运功。
他太熟悉她了,像熟悉自己的左右手一样。他算是一点点将她喂养大的,她的武功都是跟他学的...是他将她捧成天下第一的,只可惜,她记挂的不是自己。
同为纯阴体,她的命门也是他的命门,陆行焉怕他用蛮劲伤自己,她往后退了去。
她退,他近。
和过去一样,他不问话,她从不主动跟他说。
陆行焉后退到门前,身体抵在桌沿上,退无可退。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此刻还不会杀她——只有她知道明镜心法的九重境是什么,他欲达九重境,还得留下她。
“你在外面逍遥惯了,警惕心都不如从前。”他嘲讽道。
陆行焉不答话,只是目光扫过他面具上的寒光。
银色面具在太阳光下反射出一道炫光,照进她的眼睛,她闭上眼,躲开这道光。
他右手滑过陆行焉的脸,在她脖子的一侧依依不舍地摩挲,左掌却不肯面对她。
他的左手手心有一道疤,那是宗主身上唯一一道疤痕,为陆九所伤,他向来以此为耻。
他这身皮肉是多么金贵啊,他一直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受伤,可还是被她给伤了。
陆行焉原本对他无多怨恨,以前那些事,在她决心离开奈何府的时候就消解了。
她统共背叛过他三次,他欺负她的那些事,在她心里都抵消了。
可一旦想到他对谢郎做的事,他一碰她,她就恶心。
那只手慢慢滑向她的肩头,落在她的腰臀之间。
这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一具百品不厌的身,和一颗冥顽不化的心。
“宗主若有事找我,直邀我上疾青山便好,何必来谢郎家中。”她其实心底波涛翻涌,却是时常用这样平静的神色来掩盖。
宗主清楚她的每个习性。
他熟悉她,甚于熟悉他自己。
“哦...”他似在细细品着她的话,“阿九这么百折不屈的人,竟被谢无咎迷得这样神魂颠倒。”
“宗主言重了,阿九只是宗主练功的器具,怎么算得上是个人呢。”
“是么?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他声音有条细不可见的裂痕,只不过被一方面具掩着,什么都被遮盖住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条裂痕存在。他咽了口气,重新道:“你若愿意做奈何府的一条狗,我也不拦着你。阿九,我给你个机会将功抵过。只要你能杀了谢无咎,三年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宗主真是纵容阿九。”
她嘴角有一丝轻浮的嘲笑。
她现在已是自由身,轮不到他来既往不咎。而且,这三年他不是知道她在哪里么?他不愿既往不咎,大可亲自上山将她捉走,何必说这种假装大方的话。
眼前的陆九令他觉得陌生。
以前的陆九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她,是一只林中兽,天真又反叛。
而她在她的丈夫面前,也不是这样的。
她在谢无咎身边,温柔得令人发指。
现在,此时此刻的陆行焉,才是真正的她吧,爱憎分明。她不像奈何府时懵懂,也不像在她丈夫身边那样盲目。
她机敏灵动,也有不堪的一面。
当他隔着面具看她时,才发觉她不仅身量高了,也有了女人的妩媚。
若是山花一朵,在盛放时终要被人采摘。
采摘她的人,会是那个狼狈不堪的谢无咎吗?
不能的。
“不记得?”他轻声而笑,手臂揽住陆行焉的腰,将她抱到茶桌上。
谢公子的伸手之恩她铭记了六年,而奈何府对她的十余年恩德,她说他不记得了。
他真的不曾待她好过吗?还是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对她的那些好。
只有他才知道,陆九有多么忘恩负义,又是多么没心没肺。
陆行焉并没有伸手去反抗他,甚至倨傲地抬起下巴,仿佛在对他说——
她恩准了。
她根本不是愚钝,陆行焉从来都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或是,宗主喜欢什么。
奈何府的一次次欢好,你说是他强取豪夺,还是是她有意勾引,根本是说不清道不明,她不痛快时,他也从没好过。
她双腿蜷起,衣摆一重重叠在桌子上,像只不谙世事的妖,纯善的神情令人难以自持。
就像从前他们的一次又一次,她知道什么是让他失控的,便刻意做出那样子来。
她刻意外露的锁骨,刻意做出的反抗和矜持...他也一次次地期盼、质疑...她到底是在乎自己,还是不在乎?
他想起某一日里,她赤裸地浸在水中,湿发粘在洁白的身体上,双眼迷蒙,像从画里走出的小药,诱他失控。
他躲在这一方面具之后,做每件事,说每句话,都被这张面具牵动,唯在她面前,才敢失控。
此刻她无意露出一段素白色的脚踝,浅青色的筋脉若隐若现。
被人爱过的陆行焉,比懵懂无知的陆九更诱人。
她已然熟透,待人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