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举行了三个时辰,不等谢公子喊停,谁都不敢先离场。
月落乌啼,一阵悠然笛声响起。
陆行焉张惶四顾,不见谢公子在周围。
她朝着屏风走近,才发觉宾客已经散去,屏风另一侧,只有一道卓绝的白色身影。
谢公子吹的是一曲凤求凰。
当然,陆行焉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她从来不懂这些高雅的东西,既不能果腹,又不能救命的。
上等人有上等人的情操,下等人有下等人的生计。
可此时她却不知曲中意,早已泪双行。
“此曲姑娘可令姑娘欢喜?”
他在屏风另一侧问道。
她的心在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欢喜的很,和公子在一起,每天...不,每一时,每一刻都很欢喜。”
当年禁月楼匆匆一别,萦绕她心头多年,这是她梦里也不敢相见的男子啊。
一层纱帐令视野里的一切都模糊,如隔雾看人。
一朵花在雾中嫣然绽放。
谢公子不知另一侧陆行焉动静,只听她淡淡叙说着。
“当年奈何府初相逢,谢郎把陆九变成了一个有尊严的人,如今禁月楼相会,谢郎又把陆九变成了一个心有欢喜的女人...”
她跪卧在地,向他默默叩首。
谢公子给了她所向往的一切,视她这条烂命如珍宝,她能给他的,唯有自己一颗坦诚的心。
“你定不记得,奈何府初相识时。那日我陪宗主练功,肋骨被伤,匍匐在地上不得起来。你来时,像我伸出手,扶我起来,还说我日后能成大事,让宗主善待于我。对你只是举手之劳,却不知那举动,救了陆九这一生。”
陆九经历过的狼狈,原本只是藏在她自己心底最暗处的秘密,除了宗主,谁也不会知道。
她离开奈何府,成为陆行焉以后,已经是个体面人了。她是干净体面地和谢公子相遇的。
关于陆九的种种过往,或许是造就今日陆行焉的一部分,可是不应由自己不堪的过去,去叨扰谢公子的人生。
“若不是当初谢郎那一举动,那一句话,也许陆九早已被宗主驯化,驯化成他的走狗,他的禁脔,陆九也不会把自己当做一个人去看待。正因谢郎曾说过那一句话,陆九才时刻记得,自己只要勤加努力,不失傲骨,也能成为一个不被他人低看之人。”
谢公子怔默半晌,忽而凝眸道:“为何你之前从不跟我提起?”
陆行焉苦笑:“谢郎遇见我时,我已是个体体面面的人了...你是高贵之人,天底下,最珍稀的宝石,最盛大的宴会,还有最美丽的月亮...你都瞧不上...陆九曾是他人脚下烂泥,不想脏了谢郎的眼睛。”
月的冷光映入谢公子眼里,他喃喃道:“你竟是如此想的...”
陆行焉垂首,蔚然笑意停留在她脸上。
今夜以后,她再也不在乎了。
谢郎嫌弃她也好,恨她欺骗也罢,都不重要。
比起谢郎爱她这件事,更重要的,是她深深爱着谢郎。
她本就不是高贵的命,没了谢公子,她只是个杀手。
以命换命,这天底下无人比她更擅长了。
谁要夺谢郎的命,她就夺了谁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