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已瞒不住。
争执的结果是:最终由两大丞相王道济与杨万顷,偕同几位内阁大臣,共同召开朝会,同文武百官一道共同定夺。
种苏本不在参加之列,因身份特殊,也被允许进入正殿,在旁侧听。
这日雨已停,却仍阴云蔽日,欲晴不晴,天地一片昏暗。
宣政殿内,大臣们如常列队站立,龙座上却空无一人,没有了那个让他们又敬又畏的熟悉身影。
谭德德与谭笑笑满脸憔悴,双眼浮肿,手中捧着托盘,盘中陈列着三件事物:
发带,披风,一只靴子。
所有人看着那三件东西,殿中一片沉寂。
“御林军仍在搜寻中,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吾等便不可放弃,愿苍天保佑,陛下洪福无边,能够早日归来。”杨万顷道。
众臣齐拜,向苍天祈福。
“愿陛下洪福,平安归来,”户部尚书面色凝重,开口道,“但请恕我不敬直言,如今之情形,陛下只怕凶多吉少,我等不能只寄于渺茫希望,更得另有准备。”
“王尚书所指为何准备?”杨万顷沉声问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此话多有冒犯,”王尚书面露沉痛,向御座方向一抱拳,说,“但臣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将来就算陛下回来,也定能体谅——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却没有皇嗣,这日后该如何是好?”
杨万顷先前与王道济争吵,此时却没有发怒,只一言不发。
种苏站在群臣中,见不少官员面上俱有愤恨之色,却生生忍住,没有出口反驳,想来虽不满天子死讯未确定,对方便开始居心叵测,但眼下事实确实如此:
所有讯息都预示着天子凶多吉少,而没有皇嗣又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最致命的一点。
无论合不合规矩,事态紧急,这是他们也必须考虑和必须面对的实际问题。
“皇室子嗣,如今唯有小王爷了。”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李和。
李和因上回之事,一直不敢面见李妄,连狩猎都未参与,谁曾想竟说不准要天人永隔,这几日又是焦急又是难过,甚至还亲自去了崖底一趟。
此时被人提及,面色尤为苍白,一张娃娃脸布满欲言又止,千言万语。
他虽万般不愿,却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胡言乱语,只得暂听他们所言。
种苏心道你不必担心,你不想继任帝位,其他人未必还愿呢。
兄终弟及,实属正常,却听一人道:“且慢。说起皇室子嗣,却并非小王爷一人。”
一语激起千层浪,朝中先是短暂的静谧,接着顿时轰然,纷纷看向发出这惊天之言的人。
王道济站在群臣前列,徐徐开口,“诸位皆知,当年先帝除却陛下外,还有位二皇子。”
“可二皇子早已不在人世。”
“非也。”王道济说,“当年二皇子身体孱弱,恐不能成活,先帝便将其秘密养在宫外,至于后来为何对外宣称病故,当年便有人存疑,想必某些大人心中十分清楚。”
殿中所列皆多为朝廷重臣要臣,对于朝廷往事,多少知晓些。
关于二皇子之事,本就说法各异,但对当年秘密养在宫外这说法,其实早已算确定,只不能公开说。
“哼,一派胡言,”有人道,“就算当年先帝将二皇子秘密养在宫外,但后来……二皇子确已故去,此事王相不是比我等更清楚?”
“你是指当年先帝忽然发狂,欲杀还是太子殿下的陛下,而要接二皇子回来之事?”王道济居然毫不讳言,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此事事关当年太子安危,我身为太子母舅,自要维护当年太子安全,因而不惜与先帝起了争执。诚然,我不希望二皇子回宫,但二皇子终究先帝子嗣,我又岂敢胆大包天,做出妄为之事。二皇子回宫途中出事,所有人都怀疑我王家,实乃冤枉之极。”
“王丞相,你究竟想说什么?”杨万顷冷冷道。
“王家蒙冤多年,如今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王道济道,“二皇子当年并未故去,只是失踪。”
“什么?!”
“当真如此?”
那场宫廷政变,先帝忽然对太子持剑相向,大多数人皆只以为太子因某事激怒先帝,致使暴戾狂躁的先帝对太子出手。
只有少数人知晓真正实情——
当年二皇子出生不久,便“因病夭折”,事实上却被陛下偷养在宫外。再过几年,先帝自觉羽翼渐丰,欲将偷偷养在宫外的二皇子接回,正式认祖归宗。
此举意味着什么不言而明,王家自是不能答应,半路截杀二皇子,先帝得知消息,方发狂欲杀太子。
因此与太子,王家兵戈相向,从而引发了那场宫廷政变。
而在这场政变中,当时的太子殿下李妄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被先帝憎恶厌弃,于王家眼中不过傀儡武器,却不动声色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先与王家联合大败先帝,接着转头杀了王家一个措手不及,一并将王家元气大伤。
这是另起一话。
二皇子被截杀,几乎已是不争的事实,但政变之后,先帝驾崩,先后病逝,二皇子之事无人敢提,史册上仍是按病故记录,但私下里确有人疑心过二皇子的结局。
如今亲口由王道济道出,不啻于石破天惊。
“失踪?王相可不要张口既来,既是失踪,如今人又在何处?”
“二皇子已回长安,不仅如此,诸位且早已见过二皇子。”王道济环顾众人,郑重道。
“什么?!”
这话再度引起震动,众人面面相觑,殿中一片嗡嗡议论之声。
种苏看向群臣中那道熟悉的身影,静静等候他上场的时机。